“不是……这咋突然会说话了?”
“老天爷啊!这是不傻了啊!”
……
从姜佑宁这边看过去,石宝柱后脑勺上那个大包格外扎眼,边上一圈青紫。
为防止失温扒了湿衣裳,身子上还挂着没烤干的水印子,头发也是半干不湿的,在刺骨寒风里结了一层冰碴。
明明零下十几度的风跟刀子似的刮脸,可石宝柱却像活在开春时节,对那些割肉的冷风浑不在意。
俩眼直勾勾盯着瘫在地上的王翠花。
“我的儿啊!你……你可算……”
王翠花泪珠子跟断线似的,哆嗦着手想抱这个养了快20年的孩子。
可……如今的她不仅仅被绳子捆得动弹不得。
更是被刚才自己干出来的事,被束缚在了原地,别过脸不敢看那双石宝柱那双突然清亮的眼睛。
“该不会是那一棍子给敲开窍了吧!”姜佑宁喃喃自语,语言里满是不可思议。
邪乎!
太邪乎了!
这比戏台子上演的还邪乎!
虽说啥稀奇事都有,可这么玄的转变,连最敢编的话本先生都不敢这么写。
要是写成小说,准得让读者骂死,而且不知道得扑街成啥样!
周昌平强压住心里的惊涛骇浪,整了整衣领上前。“石宝柱同志,你感觉咋样?”
“周书记。”石宝柱微微点头,利索地站起身,哪还有半点以前的痴傻样。
“你……你认得我?”周昌平一愣。
“认得。”石宝柱顿了顿,眼神恍惚了一下,随即变得深不见底,“对我而言,过去那些年,就像一场真得不能再真的大梦。”
随后双手合十。
“梦里诸般,历历在目,如镜映水月,清晰如昨。”
姜佑宁听呆了,这话里竟带着几分禅机和佛理。
突然,石宝柱目光越过人群,死死盯在躲人后的王翠山身上。
那张刚才还超脱的脸,瞬间涌起滔天恨意,活像要把那罪魁祸首生吞活剥了。
“包括我的这个舅舅是怎么忽悠的我爹妈,也是清清楚楚的记得!”
王翠山被外甥那突然清亮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,
王翠花和石雷根哆嗦得像风里的干叶子,当了十六年傻孩子的爹娘,这会儿反倒不知该咋碰这个突然开窍的儿子。
只能别过了脸,默默的流泪。
不过,石宝柱快步上前抱住两人颤抖的身体。
“爹,娘,你们生我养我这么多年……”话没说完就张开胳膊把二老搂进怀里,“这些年委屈你们了,伺候我这么个痴傻的!”
王翠花彻底绷不住了,嚎啕声撕破了冬日的天。
石雷根仰起沟壑纵横的脸,任老泪淌进破棉袄领子,由着刺骨寒风把泪水冻成冰碴子。
围观的人没有不唏嘘的。
“作孽啊……今儿要不是……”
“这孩子命里有这一劫……”
“可怜呐,爹娘都要害他命才醒过来……”
……
过了好一阵,石宝柱轻轻松开爹娘,目光在人群里扫过。
当他拨开人堆走向姜佑宁时,乡亲们不自觉让出条道。
“姜佑宁同志。谢您当初救我一命,我感谢您,同时也替我爹娘,给您赔个不是!我这儿给您磕头了!”
说罢俯身就拜,脑门磕在冻实的冰面上咚咚响。
姜佑宁愣在原地,这次并未选择躲闪。
三个响头谢恩,六个响头替父母赔罪,等他再抬头时,饱满的额头已是一片通红。
转向林志文时,老人赶紧搀住。
“使不得!孩子,这事跟你没关系!”
林志文叹着气拍去他肩头的灰,眼圈泛红。
石宝柱抹掉眼角残泪,望向周书记时眼神已变得坚定:“周书记,我是不是能出谅解书?”
王翠花和石雷根愣了片刻,随后哭的更厉害了几分。
“能……”
“对!对!”王翠山突然挣扎的扑过来,“宝柱!好外甥!给舅出谅解书,舅不想吃花生米啊!”
“闭嘴吧!”石宝柱声音陡然变冷。
“就因为你是我舅,我爹娘才差点不要我!”
话音未落,两滴热泪已经滚下脸颊。
“舅都是为了你家好啊!”王翠山还在嘶声辩解。
“哎!”
叹息沉甸甸的,像把近二十年的痴傻委屈都叹了出来。
姜佑宁看着这场面,心里暗叹:要不是这场生死劫,哪能劈开混沌见着天日?
“得了得了,你们一家子先唠唠嗑吧!”周昌平也整不会了。
横竖公安来得等会儿,干脆……唉,算了,也不知道说啥好。
“起网喽!”林名虎一嗓子吼得江面都跟着颤。
大伙儿赶紧跑了过去,看热闹的看热闹,干活的干活。
靠山屯的社员们吆喝着号子,七手八脚拽上来那沉甸甸的渔网。
没跑儿,又是个满网!
渔网出水那刻,银亮亮的鱼噼里啪啦乱蹦,日头底下晃得人眼花。
这八九千斤的收获像一剂猛药,暂时冲散了人们心头的唏嘘。
“嘿!比那姓王的能耐多了!”
“快别提那缺德玩意儿,干的事儿简直牲口不如!”旁边人啐了一口。
“造孽啊,我以前还跟那货喝过酒!呸呸我这臭嘴!”
……
而就在这议论声里,石家屯那边也网上来了。
四千来斤,其实本来不算少。
可跟靠山屯差着一倍,立马显得寒碜。
王翠山瞅见这场面,那张老脸彻底垮了。被人当众在自己最拿手的行当上碾压,接下来还得蹲笆篱子,说不定要吃花生米……
他嘴唇哆嗦着,眼里全是绝望,最后那点不服气也泄干净了。
“接着整!”林名虎满脸放光,压根没被那边影响。
破八卦哪有实打实的鱼实在!他大手一挥指挥着继续忙活。
靠山屯的欢呼声里,姜佑宁轻轻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。
目光不由自主飘向石家屯那边,看见王翠花已经哭成了泪人,甚至石宝柱刚披上的衣裳全哭湿了。
姜佑宁只是轻叹——要说没仇没怨,兴许还能同情几分。
可先算计她,又想讹公社,现在道歉顶啥用?
事儿都做了,后头还想着补救?
那她姜佑宁也好,公社也好,就这么白白遭算计了?
她摇摇头,转身又拎起一捆旗子忙活开。
还没开始呢!
就被一群人围了上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