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下的南锣鼓巷,褪去了白天的喧嚣,只剩下老旧砖墙和昏黄路灯勾勒出的宁静。
何雨柱一个人走在胡同里。
他的脚步很轻,几乎听不到声音,与这条胡同的气息格格不入。
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、各种饭菜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味道,有炒白菜的,有炖萝卜的,还有谁家酱油放多了的焦香。
这些味道,曾是他生活里的全部。
现在,却让他感到一种遥远的陌生。
他刚刚还在决定一个国家级秘密项目的生死,还在与一个代表着人类起源秘密的院士进行意志交锋。
而此刻,他只需要再拐一个弯,就能回到那个一切开始的地方。
四合院门口。
他停住了脚步。
院门前,一道身影正焦急地来回踱步,像是磨盘上的驴,一圈又一圈。
是秦淮茹。
她比几天前憔悴了不少,头发有些乱,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巷子口,脸上写满了焦虑。
在她脚边,棒梗蹲在地上,手里拿着根小木棍,百无聊赖地在泥地上划着一道又一道的横线,嘴里还小声地嘀咕着什么。
当何雨柱的身影从巷口的阴影里走出来时,秦淮茹整个人都定住了。
她的脸上,瞬间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。
那狂喜很快变成了浓浓的委屈。
委屈又被一种莫名的埋怨所取代。
最终,所有的情绪都搅和在一起,化作眼眶里迅速升腾起来的水汽,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。
何雨柱静静地看着她,什么都没说。
他甚至没来得及想好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。
“你……”
秦淮茹的声音带着哭腔,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,沙哑得厉害。
她快步冲了过来,却又在离何雨柱两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。
“你还知道回来啊?”
埋怨的语气,像是妻子在质问晚归的丈夫。
“你上哪儿去了?知不知道家里都快急疯了!你是不是……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家了!”
她的眼泪,终于还是掉了下来,一颗一颗,砸在脚下的青石板上。
“家?”
何雨柱看着她,脑子里下意识地浮现出这个词。
是红岩谷基地的冰冷会议室?是内盖夫沙漠下的地狱熔炉?还是那艘在太平洋上漂流的万吨货轮?
好像都不是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女人,看着她脸上那熟悉的、习惯性的委屈,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。
没有了以往那种夹杂着怜悯、不耐、烦躁的复杂情绪。
什么都没有。
他的眼神,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,映不出秦淮茹哭泣的倒影。
这种平静,让秦淮茹的心猛地一慌。
这比跟她大吵一架,甚至骂她几句,都更让她感到恐惧。
何雨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,只是迈开脚步,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。
他的肩膀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触碰。
那种无视,像一把无形的、冰冷的刀,瞬间捅进了秦淮茹的心窝。
她僵在原地,所有的委屈和质问,都卡在了喉咙里,吐不出来,也咽不下去。
何雨柱走到院里,目光越过中庭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,落在了自己那间屋子的门槛上。
门槛上,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太太。
聋老太太。
她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,不疾不徐地摇着,眯着眼睛,任由傍晚的余晖洒在她满是沟壑的脸上。
她好像早就知道他会回来,也好像只是碰巧在这里乘凉。
看到何雨柱,她浑浊的眼睛里,透出一点点清明的光。
那眼神,不像看一个掀翻了世界格局的怪物,就像看一个贪玩到天黑才懂得回家的孩子。
何雨柱走到她面前,停下,微微躬身。
“老太太,我回来了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。
聋老太太没看他,蒲扇依旧摇着。
她用扇子柄,先是指了指院子里因为许大茂家没人住而堆起来的破烂,又指了指秦淮茹那边晾着的衣服和咸菜。
最后,她的扇子柄,轻轻地、轻轻地,在自己的心口上点了点。
“回来了?”
她幽幽地开了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盖过了胡同里所有的嘈杂。
“外面的事,没家里的事难办。”
何雨柱的身体,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
他懂了。
他知道老太太看穿了什么。
就在这时,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,像一根尖锐的针,刺破了院子里这微妙的平静。
“妈,他回来了……”
棒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秦淮茹身边,拉了拉她的衣角,小声嘟囔着,眼神却不时地往何雨柱这边瞟。
秦淮茹被何雨柱的无视伤透了心,下意识地推了儿子一把,想让他别多事。
棒梗被推得一个踉跄,似乎是胆子也壮了起来,梗着脖子,对着何雨柱的方向喊了一句:
“我爸什么时候回来?”
空气瞬间变得凝滞。
秦淮茹的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变得惨白。
这个问题,在这个时间,这个地点,由棒梗问出来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挑衅。
何雨柱缓缓地转过身。
他那双刚刚还算平静的眸子,此刻,冷了下来。
是一种不带任何温度,纯粹的、物理意义上的冷。
他看着脸色煞白、手足无措的秦淮茹,看着她旁边那个梗着脖子,既害怕又透着一股子倔强的半大孩子。
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。
自己在外面,面对的是动辄毁灭一个地区的中子辐射,是足以颠覆人类起源的硅基生命,是全球顶尖情报机构的围追堵截。
回到家,却要面对这样一句幼稚又恶毒的质问。
他第一次,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,纯粹陈述事实的语气,开口了。
声音不大,却让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“秦淮茹。”
他叫了她的全名。
“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。”
“这里,是我的家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从她身上,移到了棒梗身上,最后又回到了她脸上。
“不是你的。”
“你住在这儿,包括你的孩子,你的婆婆,之所以能住在这儿。”
“是因为我,让你住在这儿。”
秦淮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嘴唇哆嗦着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她像是被一道九天之外的惊雷,迎头劈中。
她想过何雨柱会发火,会跟她吵,会摔门而去。
她从未想过,何雨柱会用这样一种平静到残忍的方式,撕开那层她精心维持了这么多年的、温情脉脉的伪装,将最难堪的现实,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。
他不再是那个任她拿捏的“傻柱”了。
他甚至,都懒得再跟她生气。
何雨柱没有再看她一眼。
他转身,推开自己那间屋子的房门,走了进去。
“砰。”
门,被轻轻地关上了。
那声音不大,却像一记重锤,狠狠砸在了秦淮茹的心上。
她和棒梗,被关在了门外。
站在这个他们住了许久,却在这一刻,显得无比陌生的院子里。
像两个刚刚被主人戳穿了伪装,无所遁形的局外人。
……
门内。
何雨柱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。
那股从进入胡同开始就萦绕在心头的疲惫感,在关上门的这一刻,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
脑海里,不再是内盖夫沙漠的蘑菇云,也不是王济仁院士那意味深长的叹息。
而是秦淮茹那张煞白的脸,是棒梗那充满恶意的眼神,是聋老太太那句“家里的事,最难办”。
果然……难办。
就在这时,他手腕上的生物芯片屏幕,无声地亮了起来。
一行小字浮现。
是周淼发来的最高优先级加密信息。
【“始祖”编码在零号实验体(何大清)体内,出现新的活跃迹象。】
【生理指标正在发生未知方向的偏移,建议立即进行深度监控。】
何雨柱猛地睁开了眼。
他低头看着腕表上的数据流,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。
家里的事,果然比核爆还难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