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诶,村长,等等我!我跟你一块去!我也正好见见你们村的主心骨,我当面跟他谈!我的理念,我的规划,必须得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!”李从业抓着他那个破旧帆布包,迈着两条老腿追上来。
李水根简直想哭了,怎么还甩不掉了?
他想拦,可李从业恁是黏上他似的,跟在屁股后头东张西望,看啥都好奇。
“哎哟,你们村这空气就是不一样,吸一口醒脑!”
“那是什么?晒谷场?这么多人,都在干活?勤快!”
李水根被他缠得没办法,只能由着他跟着,一边走一边应付,“是是,秋收刚过,大家都忙着呢。”
两人一前一后,很快就到了晒谷场。
这会子太阳已经升得老高,金灿灿的阳光洒在铺满谷子的场地上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场上到处热热闹闹,除了翻晒稻谷的村民,最显眼的就是围坐在一堆玉米旁边的那群人。
妇女们手脚麻利,一边剥着玉米苞衣,一边唠着家常,笑声不断。
而在她们中间,夹杂着几个穿着干部服,动作明显有些笨拙的老头儿。
李从业视线晃过去又晃回来,脚步一下子顿住。
他扶了下鼻梁上厚底眼镜,眯眼使劲往那边瞧,眼底浮上震惊。
“那……那些人是……?”他指着“老王”他们,声音有点哆嗦。
身为省大学特级教授,这些年他没少去京市学习交流,远远地曾经见过那位大人物。
见过一面,一辈子都忘不了。
虽然不敢置信,可李教授还是确定,坐在那里乐呵呵剥玉米的,就是他曾见过的那位。
不会认错。
一个人长得像可以说偶然,再不能两个长得像的人同时出现在这里吧。
那位身边的秘书,他也是记得长什么模样的。
他们竟然在这里剥玉米?
李从业嘴巴忘了说话,脚下一阵飘忽。
“哦,他们啊,”李水根没注意到李从业的异样,随口解释道,“省里退休办过来休养的老干部,来咱村体验生活,顺便帮着干点轻省活儿。”
体验生活?
李从业嘴角抽搐。
让那几位来剥玉米,这叫体验生活?这叫“劳动改造”还差不多!
可看那几位老同志,一个个脸上带着笑,跟旁边的村妇们聊得热火朝天,没有半点不情不愿的样子。
尤其是那个被称为“老王”的老者,气质温和儒雅,虽然脸色有些苍白,但精神头看着不错,手里剥玉米的动作不快,但是干得认真。
“嘿老王同志,不错啊,一早上功夫,剥的玉米一点不少,都快赶上我了!”王三姑婆的大嗓门响起。
被称作“老王”的老者笑了笑,“还是比不上大妹子你们啊,熟能生巧,我这还得多练,争取更快。”
李从业,“……”
这个村子,水深不见底啊!
他心里那团火烧得更旺了。
他必须留下来!大学分部必须在这里建!
他甚至能预感,自己可能正站在一个时代变革的门槛上,而凤凰屯,就是那个门眼!
“村长!主心骨呢?你们村的主心骨在哪里?”李从业激动地抓住李水根胳膊,力气大得吓人。
李水根被他摇得发晕,“诶呀你别急,他是咱村小学校长,人这会子肯定在学校,你跟我走就是。”
脑壳疼。
以前村子难的时候盼发展。
现在发展扎堆的来,烦恼也没见少了。
……
二十分钟后,校长办公室。
三个年纪相差不大的老头在办公室里面面相坐。
李水根三言两语把李教授推过去,恨不得立马甩开这个麻烦。
“李教授您为了教育事业的一片赤诚之心,我们全村人都很敬佩。”
许耀林听了前因后果,这才温和开口,说话嗓调不徐不疾。
“建大学,发展教育事业,这个大方向没错。但是,路要一步一步走。建大学需要上头层层审批,没有上面的红头文件,我们就算把地给你,你这大学也是‘黑户’,国家不承认。而审批需要的时间不短,至少要好几个月甚至经年。在此期间,这个大学分部建不了。”
李从业张了张嘴,发现自己竟然无力反驳。
是,校长那边已经往教育局申请,在走申请程序了。
可想拿到红头文件,确实如许校长所说,还有得等。
他只能先想想辙儿,赖在这里占位再说。
许耀林没等他答话,又道,“这样,我有个提议,李教授不妨听听?”
“许校长你说!”
“李教授,您远道而来,我们凤凰屯没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。”许耀林语气诚恳,“您想留下,可以。但是,‘大学教授来教小学’,这不合适,传出去,上级领导会批评我们凤凰屯乱来,也会让您在学校那边难做。”
这话说的在情在理,既维护了村子的立场,也替李从业考虑了。
李从业听着,心里那股子急躁劲儿也慢慢平复下来,他点了点头,示意许耀林继续说。
“我的提议是,您可以暂时以‘广省大学特派研究员’的身份,留在我们村里,对我们凤凰屯的‘特殊环境’进行前期考察和调研。”
许耀林不紧不慢抛出了自己的方案,“这样,您留下来就名正言顺。您可以在村里自由走动,观察我们的水土、作物,也可以去学校旁听,了解孩子们的学习情况。等您有了详实的第一手资料,写成一份正式的考察报告,再拿着这份报告去找上级部门申请,或许能加快上头审批进度。”
这个提议一出来,李从业的眼睛刷一下亮了。
对啊!
特派研究员!
这个名头好!
既能让他名正言顺地待在凤凰屯,又能为他后续申请项目提供正当性。
这比他一头热地跑来要当小学老师,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!
怪不得能当村子主心骨,许耀林这人脑子不一般。
“哈哈哈哈!这个提议好!我同意!”李从业乐道,“许校长,那就这么说定了,我拿到特派研究院的名头,你们得让我留下来!”
“那是自然。不过,我们也有个条件。”许耀林话锋一转。
“别说一个条件,十个我也答应!你尽管说!”李从业一口应下,现在是看许耀林哪哪都顺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