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冻结？”林夏没站起来，只是把手里那杯早就凉透的速溶咖啡慢慢放回桌角，动作稳得不像话，只有指尖在杯壁上压出的一点青白泄露了情绪。
“全冻了。”小周把手机屏幕几乎怼到林夏脸上，屏幕上的红字刺眼得很，“支付宝、微信商户号，连带着我们刚开通的那个对公账户，只进不出。理由是‘涉嫌非法集资’。”
“谁定的性？”顾沉舟从文件堆里抬头，眼镜片后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。
“某互联网金融行业自律协会。”小周声音带着哭腔，“还附带了一份风险评估报告，说我们的课程预售和打赏机制，存在严重的资金池风险。”
林夏看着虚空中浮现的系统面板。
那个名为“行业协会”的词条下，鲜红的警示框正在疯狂闪烁。
【提示：幕后推手关联度分析——前东家法务部（权重60%）、竞争对手联合体（权重40%）。
核心诉求：切断现金流，物理饿死。】
这就是大厂的手段。
不跟你吵架，直接拔网线。
没有钱，服务器续不上费，推广投不了流，这一屋子人连下顿饭在哪吃都成问题。
“他们以为掐断了钱，我们就得散。”林夏站起身，走到那张贴满便利贴的白板前，一把扯下了上面写着“本月营收目标”的纸条，揉碎，“但他们忘了一件事，最开始这帮人聚在一起，本来也不是为了钱。”
系统界面上，一行新的淡金色文字缓缓浮现：【资金流阻断意图确认。
替代路径激活建议：劳动价值直接兑换网络。】
林夏盯着那行字，脑子里像是被一道闪电劈开。
“顾律师，”林夏转过身，眼神灼灼，“如果我们的交易里没有钱，算不算非法集资？”
顾沉舟一愣，推眼镜的手指停在半空：“你是说……”
“以物易物，以技换技。”林夏语速极快，“既然他们封锁了货币通道，我们就退回原始社会。让大家直接用手里的本事来换我们的服务。”
顾沉舟的眼睛亮了，他迅速抽出纸笔，笔尖在纸上飞快划动：“规避了资金流转，就不构成‘集资’的要件。只要没有资金池，那就是纯粹的民事互助行为。我可以起草一份‘技能兑付链’协议，把每一笔服务都定义为‘赠与’的置换。”
“这玩法有点意思。”阿哲从那堆服务器后面钻出来，嚼着口香糖，“那就是说，程序员想找我们做职业咨询，不用掏钱，帮我们查一段代码bug就行？英语老师想学怎么手撕hR，就给我们录个法律文书翻译课？”
“对。”林夏点头，“平台只做匹配，不碰钱。让价值回归价值本身。”
“那得有个更刺激的‘一般等价物’。”阿哲打了个响指，那种搞事的兴奋劲儿又上来了，“既然不谈钱，那就谈点更赤裸的。工资条。”
半小时后，“反击者联盟”的备用域名上线了一个新页面。
没有任何花哨的设计，只有黑底白字的一行标语：“敢晒工资条的人，才配谈公平。”
规则简单粗暴：上传真实薪资结构截图（隐去姓名），即可获得“劳动积分”。
这些积分，是联盟内部唯一的硬通货。
这一招够狠。
工资保密是大厂维护剥削体系的护城河，阿哲这是直接往护城河里倒了一桶汽油。
后台数据开始疯涨。
林夏看着那一长串上传列表，心里却是一阵发寒。
第一批一千份样本里，87%的人加班费一栏是“0”。
62%的人在备注里写着：入职时签过“奋斗者协议”，自愿放弃加班费。
那些光鲜亮丽的职级背后，算上时薪，甚至不如楼下送外卖的小哥。
但这还不够。线上的火要烧到线下，才能让人感到疼。
武汉，汉口的一处废弃厂房。
李曼裹着厚羽绒服，站在冷风里指挥着现场。
这里没有收银台，没有二维码，只有一个个用粉笔划出来的摊位。
这叫“生存市集”。
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蹲在地上，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。
牌子上写着：资深UI设计师，求理发，求一顿热饭。
五分钟后，隔壁摊位的大姐提着保温桶过来了。
大姐是前某大厂行政主管，做得一手好菜。
“给我家那小餐馆重新排个菜单，这桶红烧肉归你。”
“成交！”设计师眼睛都绿了，接过保温桶狼吞虎咽，另一只手已经在触摸板上飞快操作起来。
林夏通过李曼传回来的视频看着这一幕。
没有金钱的中介，人与人的交换变得笨拙却异常温情。
角落里堆满了手写的契约，那是比银行流水更滚烫的信任。
但最让林夏触动的，是陈导刚送回来的那张U盘。
U盘是用快递柜匿名投放的方式发回来的，像传递情报一样。
视频里，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正坐在乱糟糟的出租屋里。
她是某大厂的前法务专员，以前的工作是专门研究怎么用竞业协议锁死离职员工。
现在，她在帮五个失业者修改那份简直就是卖身契的竞业协议。
作为交换，一个被裁的幼师帮她带了一下午孩子；一个修车工帮她修好了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电动车；还有人给她送来了一件九成新的儿童羽绒服。
镜头最后，女人一边给孩子穿上那件暖和的羽绒服，一边对着镜头笑了一下。
那个笑容很复杂，有解脱，也有自嘲。
“以前我帮公司锁死员工，现在，我把钥匙一片片还回去。”
林夏合上电脑，长出了一口气。
系统提示音清脆响起：【劳动价值网络构建完成度：45%。
敌方经济封锁效能评估：失效。】
窗外，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。街上的年味渐浓，红灯笼挂满了树梢。
林夏走到窗边，对面大厦的巨幅LEd屏上，正好换上了一则某主流媒体的公益广告。
画面里，温馨的音乐响起，一行煽情的大字缓缓浮现：“家是永远的港湾，今年春节，温暖回家路。”
林夏看着那行字，眉心微微一跳。
系统界面在她眼前无声弹出一条灰色的预警信息：【检测到宏观舆论场关键词偏移：“温情遮蔽”、“矛盾转移”。】
这种时候这种论调铺天盖地而来，哪怕再迟钝的人也能嗅出一丝不对劲。
那些资本大鳄在硬碰硬输了一局后，似乎打算换上一副更柔软、也更致命的手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