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策问:“顾宅的账目为何大幅支出?”
孔三娘答:“回皇上,顾宅入不敷出,甚至变卖家当,皆因她的朋友小狸猫,那名伶家庭复杂,有个嗜赌的父亲,全家皆指望小狸猫拿银子。而自从小狸猫被顾大人赎回去,她失去营业,但凡有用钱的时候,全都要顾大人掏腰包,臣屡次劝过顾大人,可她根本不听。”
此事,并未引起秦策情绪上的波动,他手指轻敲桌案,心里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。
“朕离开金陵的这段时间,顾盼子都与什么人接触过?”
孔三娘仔细的回想,诚然道:“回皇上,来往最多的便是青幽卫董小五,二人虽私底下姐弟相称,但并无不轨的举动。”
“他们为何见面,见面都聊了什么?”
孔三娘半低着头,暗暗的搓着手心:“他们见面太多次,臣实在记不得具体聊些什么,有时他们都是单独在卧房内说话,旁人并不能知晓聊天内容。”
“单独会面?”
秦策忍不住打断孔三娘,随即拿出帝王逼人的气势:“男女独处一室,怎能没有不轨的举动?”
孔三娘忙说:“皇上,此种情况也就一两次,而且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便出来了,当时顾盼子全身是伤,根本不会做什么。”
秦策眼睑微抖,迫切的追问:“她全身是伤?这又是怎么回事?”
“回皇上,去年您的大军出征不久,永宁侯之子窦桑海和督察院左佥都御史肖泽南,因名伶小狸猫的缘故,而招惹上顾盼子,并且屡次寻顾盼子的麻烦。
有一日夜里,顾盼子被强行灌醉,全身湿透,归家时已不省人事。
不久后,顾宅被人放火,烧毁半个花园,据说皆是那小侯爷窦桑海指使。
甚至后来,有人当街行凶,将顾盼子及车夫打伤,顾盼子卧床养病期间,董小五来过数次。
再之后,永宁侯父子被调往北宁参战,肖大人也未再寻顾盼子的麻烦。”
孔三娘口中的每一个字,听在秦策耳内,皆如一支支淬毒的箭,接连透破他的五脏,扎烂了他的心肺,继而毒窜四肢百骸,令秦策的脸色带着盛大的怒火,青紫赤红,混杂着来自地狱的颜色。
“肖泽南!”
这三个字,几乎是从秦策的牙缝中挤出来,这男人的凶面,化作饥饿的青狮,他横眉怒目,两眸寒光,滔天的怒意撞击着他的心脏。
“朕刚离开半年,他们便开始蠢蠢欲动,真当朕死了不成!”
秦策一拳砸在桌角,起身命令:“传唤太子来!”
孔三娘屏气凝神,退步出殿,她知道因她的一番话,朝野上下即将翻起惊天巨浪,恐怕有人要因此遭殃。
太子秦与子莫名其妙的赶到谨身殿下,这位青年,好似一个犯错的胖小孩,唯唯诺诺的佝偻着肩膀。
秦策厉声质问:“我问你,顾盼子与肖泽南、窦桑海一案,是否有人上报?朝内官员当街被打,此事你是否知晓?”
秦与子双手握在腹前,怯声说:“父皇,此事顾盼子呈过奏章。”
“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“据儿臣了解,事情起因是他们游玩之时恰巧遇到,虽双方发生一些冲突,但肖泽南并未为难顾盼子,两伙人便各自散了。
之后乃是永宁侯之子窦桑海,因顾盼子赎买小狸猫一事怀恨在心,他派人绑走名伶小狸猫,逼迫顾盼子前去肖泽南的别院参加宴席。
席间之事,根据顾盼子的一面之词,她说肖泽南命打手绑住她,令她失去反抗能力,并遭到强行灌酒,直到秦永固前去参宴,帮助双方解围,此事方罢。
顾盼子向儿臣上奏表告状,而那份奏表很快被肖泽南索去。
不久后,便听说永宁侯世子窦桑海,先火烧顾宅,后雇佣打手拦停顾盼子的马车,以棍棒打伤顾盼子及顾宅家丁。”
秦策臆想着顾盼子当时所遭遇的场面,他的一颗心真如架在大火上烤。
他强压怒火,诘问道:“这件事,你是如何解决的?”
秦与子如实说:“父皇,窦家倒是好说,可肖泽南是儿臣的表兄,您的亲外甥,儿臣只能说等您回来再处理。”
话音刚落,秦策快步冲到秦与子面前,扬手甩了儿子一巴掌,这响声震耳欲聋,惊的内侍们与太子同时跪倒一片。
秦策指着秦与子怒喝:“此事你为何不第一时间传信到北宁,反而将其搁置,引发后面的殴打事件,身为太子,允许别人私自拿走奏章,这便是你办的好事?”
秦与子半张肉脸迅速红肿,他肝胆皆颤,心内惶惶,伏低身子叩拜。
“父皇,那是儿臣的表兄,儿臣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。更未想到他们如此胆大妄为,竟敢当街行凶,儿臣本想处置永宁侯世子,可后来顾盼子并未再递奏折,父皇又将永宁侯父子调往北宁,因而此事才拖到今日。”
秦策怒不可遏,狮吼命令:“你先滚出去,命董小五进宫回话。”
秦与子不敢犹豫,马上从地上爬起来,一溜烟的从殿后跑回东宫。
之后,秦策在董小五那里了解到整个事件的始末,他越听越气,一把推翻了桌案上的全部奏折。
随后他转身揪住董小五的衣领,居高临下的质问:“她受此委屈,你在做什么?不能照顾好她,我留你何用?”
言罢,秦策以劲猛的力道将董小五推倒在地。
董小五摆好跪姿,慌张的解释:“皇上,臣受过杖刑,一直在停职养伤,臣当然有责任照顾她,但那是长公主的儿子,我怎能奈何?”
秦策将双臂撑在桌角,仿佛是为低迷的精神寻一个支点,他刀锋眉深深的皱着,忍耐着无间地狱般的痛苦。
他知道,顾盼子之所以隐忍不发,必然是在谋划新的复仇计划,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。
她的刀,早已暗暗悬在永宁侯世子,和他亲外甥肖泽南的头上,只要她想杀,总会寻到恰当的时机。
斗不过就杀掉,这是秦策教她的道理。
“她现在怎么样了?”
秦策艰难的出声询问董小五。
董小五抱拳说:“回皇上,顾大人已然恢复康泰,臣替顾大人感谢皇上的关心。”
秦策沉重的低下头,他整个胸腔皆在隐隐作痛。
顾盼子这么多年,已然吃了太多苦,她这小小的身量,已经承受太多。
不曾想,他当了皇帝仍然没能保护好她,因他的疏忽,而使顾盼子再遭磨难。
秦策固然恨伤害顾盼子的人,但也更恨他自己,他痛心疾首,肝肠寸断。
良久,秦策扭身看向董小五,那丹红的唇角流着贪婪的涎水,狮眸里喷发着咬断猎物颈骨的凛凛杀意。
他狠狠的咬着后槽牙,愤怒令他周身血液沸腾,那握拳的手骨节突起,脉管高耸,“汩汩”的在筋骨间跳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