决意既定,随之而来的便是周密而高效的准备。风暴将至,容不得半分拖沓。
林雪的效率极高。短短数小时内,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资料包便经由安全线路传输至陆燃的终端。包内不仅包含了守夜人提供的、用古老暗语书写的联络密文与解码方式,还有龙魂阁情报部门整合的、关于欧洲当前超自然势力分布的详尽分析报告——这份报告以冷峻的笔触勾勒出一个远比表面更为复杂危险的暗世界。
报告指出,梵蒂冈及罗马地区如今已成为多方势力目光交汇的焦点,暗流汹涌。除却俱乐部及其试图唤醒的古老存在,教廷内部对于如何处理“圣物”与封印也存在分歧,保守派与激进派暗斗不休;欧洲各国官方的超自然应对机构态度暧昧,有的试图与守夜人合作,有的则选择明哲保身、作壁上观;更有一些长期蛰伏的隐秘结社或异类族群,似乎也在嗅到变故的气息后开始悄然活动。局势如同一张紧绷的、交织着多方利益的蛛网,稍有不慎便会深陷其中。
“守夜人在罗马的公开联络点,是一家名为‘往昔回响’的古董店。”林雪的声音在后续通讯中传来,严肃而清晰,“店主安东尼奥是他们的外围核心成员,表面身份是颇受当地上层圈子青睐的古董鉴赏家与商人,人脉深厚。他将是你抵达后的第一接应人。识别信物是半枚造型特殊的青铜十字架,与你持有的另一半契合即为凭证。具体的街头时间、地点与暗号已附在资料内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语气加重:“龙魂阁为你准备的掩护身份、合法证件、应急资金、安全屋坐标以及紧急情况下的撤离方案,也都一并提供了。但请务必记住,陆燃,一旦踏足那片土地,你所能依赖的‘后方’支援将极为有限。绝大多数时候,你需要独自判断、独自应对。那里……没有朋友,只有暂时的利益同盟,以及随时可能变成敌人的陌生人。”
陆燃静默地接收着所有信息,眼神专注如扫描仪,将每一个细节、每一条警告都刻入脑海。他深知此次远行与国内行动的本质不同——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“孤身入局”。
结束与林雪的通讯后,他并未停歇。通过加密频道,他分别联系了坐镇京城的九爷与周天明。对话简洁而直接,并未透露欧洲之行的具体内情,只告知他们将有一段时间远离国内,归期未定。京城乃至国内一应由他而起或与他相关的“事务”,在他离开期间全权交由二人协商处置,若遇无法决断的重大变故,可通过一条只有三人知晓的隐秘途径联系林雪求助。
九爷苍老但沉稳的声音从听筒传来:“少爷放心,老骨头还能撑得住场面。国内这潭水,我们替你看着,翻不起大浪。”周天明的回应则更显锐利与忠诚:“先生只管前行,后方之事,天明以性命担保,绝不会出任何纰漏。”他们或许猜到此行非同小可,但从不多问,这份默契与担当,让陆燃心中微暖。
处理完这些必要的事务安排,已是黄昏时分。陆燃推开静室的门,步入小院之中。
夕阳正缓缓沉入古城连绵的屋脊之后,将天边染成一片壮丽的橘红与绛紫。余晖如同最温柔的鎏金,流淌在院中青石板缝隙的苔藓上,涂抹在老槐树遒劲的枝干上,也为那满地的银杏落叶铺上一层转瞬即逝的辉煌。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与归家的喧闹,烟火人间,平静依旧。
陆燃独立庭中,任由晚风拂动衣角。此番西行,与他此前所经历的任何一次冒险都截然不同。
京城博弈,是在相对熟悉的棋盘上与已知的对手角逐,虽有风险,但规则相对清晰。西部探险,是追寻线索、开拓未知,对手虽强,但仍属“当代”范畴。
而此次远渡重洋,他要直面的,是源自神话与史诗、沉睡了无数世纪的黑暗始祖;是布局横跨全球、底蕴深不可测的俱乐部及其背后那位神秘的“尊者”;是盘根错节数千年、信仰、利益与力量纠缠难分的各方古老势力;更是那件能引动生死簿强烈共鸣、牵动整个欧洲乃至世界命运的“圣物”。
危险系数,呈指数级攀升。一步踏错,可能便是万劫不复,不仅自身陨落,更可能引发波及全球的浩劫。
然而,在这极致的风险预估之下,陆燃的心中却奇异地没有滋生恐惧或焦虑。相反,一种久违的、纯粹的战意与探索欲,如同冰封的岩浆在他冷静的眸底缓缓流动、升温。与真正的古老强者交锋,揭开被时光尘埃掩埋的终极秘密,在生死边缘追寻自身之道与生死簿完整的更高境界——这不正是他挣脱平凡命运、执掌权柄后所渴望的道路吗?险峰之巅,才有绝景。
肩头,曦的光晕轻轻靠了过来,贴着他的脸颊,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与无比坚定的灵识波动。没有言语,但那意念清晰无比:无论前方是神圣之城还是深渊地狱,是辉煌圣光还是永恒黑暗,她都将与他并肩,直至灵光散尽的最后一刻。
陆燃侧过头,指尖轻轻拂过曦那温暖柔和的光晕轮廓,嘴角扬起一丝极淡却真实的弧度。
“也好。”他望着西方天空最后一缕消退的霞光,低语道,“那便一起去看看,传说中的永恒之城,月光是否真的流淌着白银,而阴影之下,又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。”
他转身回到静室,进行出发前最后的调息与准备。将身心状态调整至无瑕的巅峰,反复在意识中推演新增的【生命赋予】、【能量转化】、【物质解析】三大能力在各种实战情境下的组合应用。那枚得自龙陨之地的黑色逆鳞、提炼出的冥煞源能结晶、以及其他可能用到的器物,都被他分门别类,以独特手法妥善收藏于随身之处。
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东方的云层,古城尚未完全苏醒。
陆燃已悄然离开了那座承载了他一月静悟的小院。他背着一个毫不起眼的深灰色旅行包,衣着普通如最常见的背包客,曦的光晕收敛至近乎无形,只有他能感知到那安静的陪伴。
他搭乘最早的一班车前往省城国际机场,在那里,他将使用龙魂阁精心伪造的身份,登上飞往帝都的国际航班,而后转机,直抵这场席卷全球暗世界风暴的台风眼——意大利,罗马。
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平稳疾驰,窗外的华夏大地在晨光中展现出辽阔的姿容。田野、村庄、城镇、远山……熟悉的景色飞速向后退去。陆燃静静看着,眼神平静而悠远,仿佛在无声告别。
京城之局,是他于微末中执掌权柄、初露峥嵘的试炼场,洗去了稚嫩,奠定了根基。
西部之行,是他主动踏入更广阔天地、锤炼自身的磨刀石,收获了力量,明确了方向。
而这场跨越大陆的欧洲之旅,将是他真正意义上,以平等乃至挑战者的姿态,踏入全球超自然舞台的中央,直面贯穿人类历史表里之下的终极秘密与最古老敌人的开端。
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挣脱地心引力,昂首冲入蔚蓝天际,很快便将连绵的山川与繁华的都市远远抛在下方,没入一片无边无际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云海之上。
陆燃靠坐在舷窗旁的位置上,闭目养神。机舱内灯光柔和,引擎声低沉而恒定。他的心神却已沉入体内,与怀中那本微微发热的古籍紧密相连。生死簿传来的牵引之力,穿透机身的金属壁垒,跨越千山万水,坚定不移地指向遥远的西方,如同黑暗中唯一永恒的灯塔。
新的征程,于九霄云外,正式启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