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玄找到一处背风的、内凹的岩壁裂缝,勉强可容一人盘坐。他布下最简单的警示和遮掩气息的禁制,背靠冰冷的岩石坐下,终于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。
刚才看似轻松碾压,实则调动了他此刻本就不多的、需要温养恢复的灵力和魂力。飞升通道最后的业力冲击和空间撕扯,对他造成的负担远比表面看起来重。他现在的情况,大概就相当于一个力大无穷的壮汉,却得了重感冒,浑身酸软,十成力气能用出三成就不错了。
“得尽快恢复……”他闭上眼,尝试吸纳周围的灵气,眉头立刻皱起。太浑浊,太狂暴了,直接吸收有害无益,需要花费更多精力去提纯过滤,效率极低。
他强大的神识感知到,远处,有几股更强的气息,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快速靠近。不止一股。其中一道,阴冷锐利,带着明显的恶意和探究,远超刚才那三个杂鱼。
“看来,这黑齿裂谷,比想象中更乱,水也更浑。”他喃喃低语,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弧度。
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、能够暂时栖身并恢复元气的所在。一直躲在这种随时可能被发现的露天岩缝里不是办法。
除非……一直躲在灵田空间里。
那里面灵气充沛,安全无虞,是最佳的恢复场所。
可这个念头刚升起,就被他否决了。
灵田空间是他最大的底牌和根基,里面藏着开天葫芦,葫芦里装着整个玄元世界,有他的家人、弟子、以及他为之奋斗的一切。一旦在灵界频繁进出,或者长时间滞留导致空间波动被某些擅长探查的强者感知到,后果不堪设想。怀璧其罪,在弱肉强食法则更赤裸的灵界,这个道理只会更残酷。
“但不用灵田空间,以现在的状态,在这危机四伏的裂谷里乱闯……”他苦笑,“真是个好选择。”
两难。
他收敛心神,正准备抓紧这片刻安宁,运功调理一下紊乱的内息。
“哟,躲在这儿疗伤呢?倒是会挑地方。”
一个带着戏谑和冰冷杀意的声音,毫无征兆地在岩缝外响起。
太玄心头一凛,禁制被触动了!对方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,而且悄无声息地穿过了他布下的简易警示!
他睁开眼,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、外罩同色绣着惨白纹路长袍的青年,正负手站在岩缝外三丈处,好整以暇地看着他。青年相貌尚可,但眼神阴鸷,嘴角挂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。腰间挂着一枚黑底白纹的令牌,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图案。
“交出你身上所有东西,包括你的储物法器,还有刚才制服我那几个废物手下用的手段,”青年慢悠悠地说道,语气却不容置疑,“或许,我能赏你一个全尸,留你魂魄去投胎。否则……黑齿裂谷底下的食魂瘴气,正好缺些新鲜养料。”
太玄缓缓站起身,眉头微蹙:“你是谁?我们似乎无冤无仇。”
“黑齿宗,外门执事,莫七。”青年扬了扬下巴,带着几分自傲,“刚才那三个不成器的家伙,不过是我派出去探路的石子儿。现在看来,石子儿没用,惊出来的,倒像是条有点意思的小鱼。现在,该我亲自收网了。”
黑齿宗?看来是这裂谷的地头蛇之一了。太玄心中了然,同时暗叹一口气。
他是真不想打。初来乍到,状态不佳,树敌绝非明智之举。
可看这位莫执事的架势和眼神,显然不打算给他任何和平解决的机会。对方吃定了他这个“刚飞升受伤的懵子”好拿捏,而且觊觎他可能携带的“下界宝物”和“特殊手段”。
“莫七是吧?”太玄的声音依旧平静,听不出喜怒,“看在你报出名号的份上,我给你,也给黑齿宗一次机会。”
他抬起眼,目光直视莫七那双阴鸷的眼睛:“转身,离开。就当没见过我。否则——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:“你会后悔。你们黑齿宗,可能也会后悔。”
莫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仰头哈哈大笑起来,笑声在狭窄的岩缝间回荡,显得格外刺耳:“就凭你?一个飞升甩晕了、灵力都运转不灵的废物?也敢威胁我黑齿宗?真是蛤蟆打哈欠——”
笑声戛然而止,化为凌厉的杀意!
“好大的口气!给脸不要脸!”
话音未落,他袖袍猛地一抖!
“咻!咻!咻!”
三道细如牛毛、通体漆黑、尖端泛着诡异蓝芒的细针,成品字形,撕裂空气,带着金丹期的法力,直取太玄双目与咽喉要害!速度之快,角度之刁,狠辣远超之前那持骨刀的劫匪!而且针上蓝芒显然淬有剧毒!
太玄眼神陡然一冷。
这一次,他甚至没有抬手。
只是心念微动。
“噗!”
他身前一步之遥的坚硬地面上,一块不起眼的、带着湿滑苔藓的岩石旁,泥土突然**翻涌**!
一根拇指粗细、通体翠绿欲滴、生满细密倒刺的**藤蔓**,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,破土而出!藤蔓灵动无比,在空中一卷一缠,精准地将三枚激射而来的黑针尽数卷住!
然后,轻轻一绞。
“嗤……”
细微的声响中,那三枚看似不凡、淬有剧毒的黑针,如同遇到克星,瞬间被藤蔓上分泌出的某种淡绿色汁液侵蚀,然后被强大的绞合力拧成了几段细小的**黑色铁屑**,簌簌掉落在地。
“什么?!”莫七脸上的残忍笑意瞬间冻结,瞳孔骤然收缩,失声惊呼:“灵植师?!你是木道修士?!”
他这下是真的惊了!灵植师,或者擅长操控灵植作战的木道修士,在灵界虽然不算罕见,但在这贫瘠混乱的黑齿裂谷,却绝对是稀罕人物!而且,对方操控灵植的速度、精准度,以及那藤蔓表现出来的强度和腐蚀性……绝对不像是刚飞升受伤的蒙子能有的手段!
太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。他只是往前,踏出了一步。
仅仅一步。
莫七却如同受惊的兔子,本能地想要后退,同时手已摸向腰间那枚骷髅令牌,试图召唤援兵或发动其他手段。
然而,太玄岂会给他机会?
“嗡……”
莫七脚下,那片看似坚实的地面,再次无声翻涌!这一次,不是一根,而是**数十根**同样的翠绿藤蔓,如同从地狱伸出的鬼手,瞬间破土而出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缠绕上他的双腿、腰身、手臂!
“啊——!”莫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,便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藤蔓上传来,猛地将他往下一拽!
“噗通!”
这位黑齿宗的外门执事,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莫七爷,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,狼狈无比地被藤蔓捆成了粽子,脸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,动弹不得。他试图运转灵力震断藤蔓,却发现这些藤蔓坚韧异常,且附带的倒刺深深扎入他的皮肉,传来阵阵麻痹之感,灵力运行更加滞涩。
太玄这才踱步上前,停在莫七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“我说过,别逼我。”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,却让莫七感到彻骨的寒意,“现在,回答我的问题。别试图说谎,也别拖延时间。”
莫七浑身发抖,一半是气的,一半是吓的。他从未想过,自己会栽在一个刚刚飞升、看起来虚弱不堪的家伙手里,而且栽得如此干脆利落,毫无还手之力!
“你……你想问什么?”他声音发颤,再没了之前的嚣张。
“第一,这黑齿裂谷,如今最强的是谁?什么修为?手下势力如何?”太玄问得直接。
莫七不敢隐瞒,急忙道:“最……最强的是谷主,‘黑齿老祖’!他、他是化神巅峰修为!盘踞裂谷深处的‘黑齿洞’,手下有四大护法,都是化神初期或中期,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加起来有过千人!谷里其他势力,都得看老祖脸色!”
“化神?”太玄眉梢微微一挑。这个答案,让他心中稍定。化神巅峰,在如今的玄元世界不算什么,但在这灵界一隅的绝地,看来已是一方霸主。对他这个炼虚境而言,哪怕状态不佳,只要不是被围攻或者对方有特殊强大底牌,压力不算太大。
“很好。”他点了点头,捆住莫七的藤蔓稍微松开了些,让他能喘口气,但依旧束缚着其主要行动能力。
“第二个问题,”太玄蹲下身,目光平静地看着莫七惊惧的眼睛,“带句话给你们老祖。”
莫七紧张地咽了口唾沫。
“就说,”太玄一字一顿,声音清晰而平稳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,“有个姓赵的过路人,暂时看中了谷底一处地方,想清净种几天田。让他,管好手下的人,别来打扰。”
姓赵?种田?莫七听得有点懵,但此刻小命捏在人家手里,只能连连点头:“是,是!一定带到!一定带到!”
“滚吧。慢着!把地图留下!”太玄挥了挥手,那些翠绿藤蔓如同有生命般,迅速缩回地下,消失不见,只留下地面几个不起眼的小洞和莫七身上被刺破的衣衫孔洞。
莫七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地站起来,甚至不敢去看太玄,更别提放什么狠话,扔下一幅地图,跌跌撞撞地朝着来路狂奔而去,转眼就消失在怪石阴影中。
看着莫七消失的方向,太玄重新坐回岩缝里,这次是真的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额角,隐隐有冷汗渗出。
刚才那一手“灵植”操控,看似轻松,实则巧妙。他并未动用多少自身灵力,更多的是激发了早先悄然撒在周围、融入此地稀薄土系灵气中的几颗特殊灵藤种子(得自灵田空间库存),并以自身一丝精纯木系道韵为引,催发操控。
效果不错,足够震慑,也留下了“灵植师”这个容易让人误解的身份标签,暂时掩盖他真实的修为和状态。
但这也暴露了他并非毫无还手之力,恐怕会引来黑齿老祖更进一步的关注。是福是祸,难说。
他必须加快速度了。
盘膝坐好,他再次闭目。这次不是疗伤,而是将神识沉入丹田,小心翼翼地沟通灵田空间。
他需要从里面取一些东西 。几块能快速布置简易防御和聚灵阵法的阵盘,一些高效且隐蔽的疗伤丹药,还有……几样适合在此等恶劣环境下生长、且具有一定防卫或预警功能的灵植种子。
“月儿,星儿……爹到了。”他无声地默念,眼神柔和了一瞬,随即被更深的坚毅取代,“别急,等爹在这里,先给你们开出一小片……能暂时安稳种田的地方。”
路,还长。但第一步,总算安全着陆了。
黑齿裂谷的风,依旧阴冷地刮着,带着腐朽与铁锈的气息。而在那背风的岩缝里,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生机,正在悄然孕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