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(上):烟火人间
傍晚五点半,夕阳透过书房落地窗,在林照见的研究资料上投下斑驳光影。他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,摘下眼镜揉着眉心,目光不自觉飘向书房另一侧。
苏茗雪蜷在靠窗的沙发上,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,指尖在键盘上轻快敲击。她为方便工作而扎起的马尾辫有些松散,几缕发丝垂在颈侧,随她的呼吸微微晃动。林照见注意到她手边那杯茶已经凉透,而她浑然不觉地端起来喝了一口,随即微微蹙眉。
“茶凉了。”林照见起身,自然地拿起她的杯子,“我给你换一杯。”
苏茗雪从沉思中惊醒,抬头递给他一个微笑:“谢谢。你会议结束了?‘谛听’项目的新方案通过了吗?”
林照见一边向厨房走去,一边回答:“基本通过了,但委员会要求我们增加情感预测模块的实时校准功能。这意味着又需要调整核心算法。”
当他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新茶回到书房时,发现苏茗雪已经站在白板前,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学符号和算法流程。
“看这里,”她甚至没有转身就知道他回来了,直接指着白板上一处复杂的公式,“如果我们在这里引入一个动态权重参数,再结合你上周提出的那个贝叶斯优化框架,或许能解决实时校准的延迟问题。”
林照见将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,走到她身边。两人肩膀几乎相触,共同凝视着白板上的内容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默契,这种默契经过数月的磨合,已经深入骨髓。
“需要测试。”林照见简洁地说,拿起笔在白板上添加了几行公式,“但理论上是可行的。”
苏茗雪眼睛一亮:“就像你常说的,‘在足够多的数据面前,没有真正的随机性’?”
“而你用行动证明了,即使最精密的算法,也需要人性的温度来激活。”林照见轻声回应。
两人相视一笑。这种对话对他们来说再平常不过,却是几个月前无法想象的亲密。
*
三个月前那场风波过后,林照见和苏茗雪的关系进入新的阶段。不是轰轰烈烈的热恋,而是细水长流的相知。他们依然每天大部分时间泡在实验室,讨论工作,争辩学术问题,但如今多了一层心照不宣的亲密。
林照见学会在连续工作几小时后,提醒苏茗雪休息眼睛;苏茗雪则成功让林照见的饮食规律了许多,甚至在他胃痛时能变魔术般从包里掏出合适的药。
这天晚上七点,林照见接到母亲视频电话。他下意识整理了下衣领才接通。
“照见啊,吃饭没?茗雪在吗?”林母笑眯眯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上。
苏茗雪闻声从沙发起身,凑到镜头前:“伯母,我在。您吃过了吗?”
“刚吃完,正和你阿姨们聊天呢。”林母声音爽朗,“下周末家里聚餐,你一定要来啊,我学了道新菜,照见说你肯定喜欢。”
林照见略显尴尬地轻咳一声:“妈,我们还在工作。”
“工作工作,就知道工作!”林母嗔怪道,随即又笑开,“茗雪啊,你多担待,照见这孩子从小就这样,一投入工作就忘乎所以。不过他现在有人提醒,我放心多啦!”
通话结束后,书房恢复安静,却弥漫着淡淡的温馨。林照见看向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,突然开口:“我以前从不理解,为什么人们要为‘家’这种概念投入如此多情感资源。”
苏茗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:“现在呢?”
“现在,”他停顿片刻,目光回到她身上,“我开始理解它的算法优越性了。”
这是林照见式的认可,苏茗雪听得懂其中分量。她微笑不语,继续手头工作,心中却泛起暖意。
*
然而平静之下仍有暗流。一周后,林照见接到国际人工智能峰会邀请,请他做主旨演讲。这是学术圈极高荣誉,却也意味长达数月的海外交流。
晚餐时,林照见提起此事,语气平静如常,但苏茗雪敏锐察觉他目光中的试探。
“这是个好机会,”她放下筷子,真诚地说,“你的研究需要这样的平台。”
林照见注视着她:“如果你是我,会接受吗?”
苏茗雪沉默片刻。她当然不舍,但更不愿因自己阻碍他的发展。“会。”她最终答道,“不过我会要求带上重要合作伙伴同行。”
林照见眼中闪过笑意,随即恢复严肃:“我已经回复组委会,条件之一是让你以共同演讲人身份参加。”
苏茗雪愣住了。
“你的情感计算模型是整个项目不可或缺的部分。”林照见语气恢复学术讨论式的严谨,“没有你的贡献,这项研究是不完整的。”
感动如暖流涌过苏茗雪心房,但她迅速冷静下来:“我的签证可能来不及办理,而且国内项目也需要有人主持。”
“所有问题都有解决方案。”林照见打开平板电脑,调出一份详细计划书,“这是我准备的方案,包括时间安排、分工合作模式,甚至包括我们不在时项目的远程管理流程。”
苏茗雪翻阅着计划书,既感动又忍俊不禁:这大概是史上最像科研项目的情侣出行方案了。
“你连这个都做了算法优化?”她指着一条关于“跨国通讯最佳时间段”的分析问道。
林照见耳根微红:“效率最大化是基本准则。”
争论持续到深夜,但最终他们找到了平衡方案:林照见参加峰会前半程,苏茗雪处理完手头紧急事务后前往会合,共同完成后半程交流。
解决这个问题后,两人都意识到,他们已经超越了简单的工作伙伴或情侣关系,形成了更深层次的联结。这种联结基于相互尊重和理解,能够经受时间和距离的考验。
第六章(下):学术告白
林照见出发前夜,苏茗雪帮他整理行李。书房地板上摊开着行李箱,她熟练地将衣物分类收纳,而林照见则在最后检查演示材料。
“衬衫我都熨好了,按颜色深浅放。”苏茗雪指着行李箱一侧,“这边是正装,那边是休闲装。应急药在夹层,说明书我都打印好放在旁边了。”
林照见从电脑前抬头,目光柔和:“你比我还在意细节。”
“毕竟是你第一次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展示我们的研究成果。”苏茗雪拉上行李箱拉链,微微一笑,“我要确保万无一失。”
“我们”这个词让林照见心中一动。他合上电脑,走到窗前。城市夜景如星河铺展,每家灯火后都有自己的故事。他突然想起父亲生前常说:人生算法中最无法量化的变量,就是与他人的情感连接。
“茗雪,”他转身,声音在寂静书房中格外清晰,“我构建了一个关于未来五十年的生活模型。”
苏茗雪正在整理茶几上的资料,闻言抬头:“是新项目吗?”
“不,是个人项目。”林照见走向她,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学术问题,“基于我们相识以来的所有交互数据,包括工作协作效率、冲突解决成功率、价值观匹配度、甚至饮食习惯相容性。”
苏茗雪放下资料,好奇地注视他。这典型的林照见式开场,她却直觉感到不同寻常。
“模型考虑了各种变量:职业发展路径、健康概率、甚至潜在的地理位置变动。”林照见继续道,声音却微微紧绷,“经过十万次蒙特卡洛模拟,发现最优解只有一个。”
他停顿片刻,凝视着她的眼睛:“最优解是身边一直有你。”
书房陷入短暂寂静,只听得见窗外远处城市的微弱喧哗。苏茗雪心脏怦怦直跳,表面却保持镇定:“哦?数据可靠吗?需要我帮忙复核一下吗?”
“数据源是你,算法是我。”林照见走到她面前,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紧张,“结论是,我们结婚吧。”
没有单膝跪地,没有戒指,甚至不是疑问句——这是林照见式的求婚,理性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深情。
苏茗雪眼眶微热,却故意歪头反问:“林教授,您这是在用数学模型向我证明婚姻的合理性?”
“我在用我全部的知识和认知,向你证明我爱你的必然性。”林照见声音轻柔却坚定,“我知道这不浪漫,不够传统...”
“不,这很你。”苏茗雪微笑打断他,伸手握住他的手,“而我很喜欢。”
就在这时,书房门被推开,林母端着果盘走进来,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容:“哎呀!我就说嘛!什么时候办?亲家母喜欢中式还是西式?我得赶紧去准备!”
她放下果盘,兴高采烈地转身就去翻黄历,留下书房里相视而笑的两人。
林照见无奈摇头:“我妈肯定在门外偷听好久了。”
苏茗雪轻笑:“要不是伯母...我是说妈妈这么打断,你接下来准备怎么论证婚姻的经济学效益?”
林照见假装严肃思考:“实际上我准备了二十七页ppt,包括共同生活带来的规模效应、风险分散优势...”
苏茗雪笑出声,伸手捂住他的嘴:“够了林教授,你的算法已经很有说服力了。”
林照见握住她的手,眼中闪着罕见的光彩:“那么苏博士,你接受这个合作提案吗?”
“有条件接受。”苏茗雪眼中闪过狡黠,“首先,婚姻算法需设立定期修订机制,根据环境变化调整参数。”
“合理。”
“其次,情感变量权重不得低于理性变量。”
“可协商。”
“最后,”苏茗雪微笑加深,“现在你可以吻你的未婚妻了。”
林照见没有立即行动,而是凝视她良久,仿佛要将此刻永久存入记忆体。然后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,吻落下。
这个吻不像实验室意外那次慌乱,也不像山洞避雨时克制,而是充满确认和承诺的温柔接触。窗外,城市灯火如星河倾泻,为两人镀上柔光。
分开时,苏茗雪轻笑:“我记得某位教授说过,接吻是极不卫生的行为,会交换超过八千万个细菌。”
林照见面颊微红,却理直气壮:“最新研究表明,亲密接触有助于增强免疫系统多样性。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健康行为。」
苏茗雪靠在他胸前,听着他加快的心跳,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。这个曾经活在自己建立的理性堡垒中的男人,为她打开了城门,邀请她共享他全部的世界——包括那些他曾经认为不必要的情感。
“回国后,我们去看看我爸妈吧。”苏茗雪轻声道,“我妈妈一直想见见你。”
林照见身体微微僵硬:“我需要准备什么?你父亲对什么话题感兴趣?我需要提前了解他的专业领域吗?”
苏茗雪被他的紧张逗笑:“放松,他们只想见见让我变得这么幸福的人。」
林照见沉思片刻:“幸福。这是个难以量化的变量。」
“但你可以尝试测量一下,”苏茗雪抬头,指指自己嘴角,“比如从我微笑的频率,或者...”
她的话再次被吻打断。这次,林教授用行动证明,有些算法不需要复杂计算,只需遵循本能。
翌日机场,林照见办理登机手续后,走向送行的苏茗雪。周围人来人往,广播声不绝于耳,两人却仿佛置身静谧气泡中。
“两周后见。”林照见说,语气如常平静,但苏茗雪看到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登机牌。
她上前一步,替他整理本已完美的领带:“每天视频,不准熬夜,胃药随身带。”
林照见点头,罕见地在公众场合轻吻她额头:“我构建了新模型,计算我们分开的最佳耐受时长。”
“结果呢?”
“十四天三小时六分。超过这时间,效率会下降百分之三十以上。”
苏茗雪轻笑:“那你要准时回来。」
林照见深深看她一眼,转身走向安检口。没有夸张告别,没有缠绵情话,但苏茗雪知道,这已是这位理性至上主义者最深的浪漫。
回程路上,苏茗雪收到林照见发来的加密文件。解压后是份详细计划书,标题是“共同生活可行性研究及实施路径图”,时间跨度长达五十年。
计划书最后附了句简单代码:
while (life.length > 0) {
love.with(you);
}
苏茗雪笑着笑着,眼眶湿润。这是她听过最动人的情话。
夜幕降临,她回到林照见书房,继续各自工作,但空气中有某种改变。他们依然沉默专注,却弥漫着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安心。
九点整,林照见的视频请求准时响起。屏幕那端是他酒店房间,背后白板上写满公式。
“我改进了早上的模型,”他直接切入正题,却耳根微红,“引入新的情感变量后,预测准确率提高了百分之七点三。”
苏茗雪微笑注视屏幕那端的男人,心中充满柔软暖意。他们故事没有标准浪漫模板,却拥有独一无二的节奏——理性与感性交织,算法与真心共鸣,在冰冷数据与温暖烟火气间找到了完美平衡。
而这,只是他们共同算法的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