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令仪的手指仍按在信纸右下角那处折痕上,指尖微微发紧。烛光落在纸上,火印边缘的纹路与西岭账册上的标记完全吻合。她抬眼看向萧景琰,声音不高:“这不是巧合。”
萧景琰站在案前没有动,目光从信纸移到她脸上。他伸手取过那张拓下的笔迹,翻看了一会儿,转身走到墙边的沙盘前。沙盘上插着几面小旗,标记着已知的药栈、香坊和商行位置。
“兵部采买记录里,过去三年有七批安神香经由‘恒远行’中转。”他说,“户部去年拨付的药材,也有三成走的是同一条路。”
沈令仪站起身,走到沙盘边。她看着那几面旗子,忽然道:“我见过这个商行的名字。”她闭上眼,催动月魂之力,意识沉入三年前一个雨夜——那时她还在冷宫,一名送药的小宦曾提过一句,说城南药栈被恒远行接手后换了东家。
她睁开眼:“那个药栈,现在归谁?”
话音未落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林沧海推门进来,铠甲带进一阵风。他将一份名册放在桌上:“查到了。恒远行表面是江南商人持股,实际背后有两位官员姻亲注资。一位是礼部周维的妹夫,另一位……是御史台孙允的妻兄。”
屋内一时安静。
沈令仪低头翻看名册,一页页扫过股东姓名、交易流水。她在一处停住——一笔五千两的银钱往来,时间正是西岭地窖被炸前五日,收款方是一家名为“济仁堂”的药铺,而这家药铺的备案文书上,留的笔迹与匿名信如出一辙。
她把名册递给萧景琰。他看完,眼神一沉:“他们用商路运东西,用姻亲掩身份,用官塾训练的人写密信。一层盖着一层。”
林沧海低声接道:“这不像单个衙门勾结,倒像是……早就布好的局。”
沈令仪走到墙边的地图前,拿起炭笔,在恒远行、济仁堂和城南香坊之间画了三条线。又从这三点分别连向周维、孙允、李崇文的府邸。最后,她将笔尖停在皇宫南侧的一处院落上——那是太医院书吏轮值歇宿的地方。
“人是从这里散出去的。”她说,“账册、采办、传递消息,全都卡在这些缝隙里。他们不靠高位,靠的是位置。”
萧景琰走到她身边,接过炭笔,在地图上方划了一横:“朝中有眼,江湖有手,商路通气。这张网不是一天织成的。”
林沧海抱拳:“属下立刻调人,盯死这几家商行的进出货单和夜间出入人员。”
沈令仪点头,又补充一句:“别打草惊蛇。让他们照常运作,我们只记不拦。”
萧景琰已在纸上列出三件事:呈报皇帝、调取更多户部档案、组建暗组专司追踪。他将纸推给林沧海:“你负责联络旧部,挑可靠的人,明日起以巡查商税为名,布点监控。”
林沧海接过纸,转身出门。
屋内只剩两人。烛火跳了一下,映得地图上的线条忽明忽暗。沈令仪盯着那三处商栈的位置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炭笔末端。
萧景琰忽然问:“你还撑得住?”
她看了他一眼,把笔放回桌上:“只要还没到十五,我们就还有时间。”
外面传来更鼓声,已是三更。远处宫墙下,一队巡夜侍卫走过,灯笼光扫过窗纸,又慢慢移开。
沈令仪重新拿起名册,翻到最后一页。那里贴着一张小小的进货单存根,墨迹略淡,但字形清晰。她盯着看了许久,忽然发现其中一个“药”字的末笔拖得极长,像是一笔写错后强行收住。
这个写法,她在谢昭容赏赐宫女的笺纸上见过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