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过几重回廊,剑无尘来到别院深处一间清幽雅致的禅院外。
两名守在门口的武僧见到他,立刻双手合十,恭敬行礼:“见过剑少阁主。”
“明澈大师可在?”剑无尘颔首问道。
“师兄正在院中打坐,少阁主请。”一名武僧侧身让开,为他引路。
踏入禅院,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,令人心神宁静。
院中,一棵百年垂柳下,一名身穿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,正闭目盘膝坐于蒲团之上。
他面容俊秀,宝相庄严,双目紧闭,手中捻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,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超然物外的禅意。
此人,便是来自灵州两大佛门之一的万佛寺的当代行走之一,明澈。
剑无尘没有出声打扰,只是静静地在石桌旁坐下,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,耐心等待。
他知道,明澈正在用神念,查看他此前送来的留影石,其中记录着陆少游在剑南城外覆灭的九层剑楼的那一战。
时间,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原本平静的禅院,气氛却渐渐变得凝重。
那闭目打坐的明澈,眉头越皱越紧,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。
他身上那件月白色的僧袍,无风自动,猎猎作响,一股庄严浩大,却又带着一丝惊疑不定的佛力波动,在他周身起伏。
显然,他看到了什么令他心神剧震的东西。
终于,不知过了多久,明澈猛地睁开了双眼!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!
左眼之中,仿佛有金刚怒目,降妖伏魔;右眼之内,却似有菩萨低眉,慈悲渡世。
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他眼中交织碰撞,最终化为一道洞穿人心的锐利金芒,一闪而逝!
“砰!”
他手中的那块留影石,竟承受不住他逸散出的神念冲击,发出一声脆响,当场化为了齑粉。
“明澈大师,可曾看出什么端倪?”
剑无尘放下茶杯,目光灼灼地问道。
他期待着,又有些紧张。
明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,那气息竟在空中凝成了一道淡淡的“卍”字印记,良久才消散。
他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沉默了许久,似乎在整理着自己混乱的思绪。
“阿弥陀佛。”
最终,他双手合十,念了一声佛号,声音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干涩与凝重。
“剑施主,贫僧可以确定,这留影石中,此人最后显化出的三头六臂之身……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确实是……魔佛之像!”
成了!
剑无尘心中狂喜,但脸上却不动声色,反而露出一副“果然如此”的悲悯神情:“大师此言当真?魔佛一脉,不是早已……”
“这正是贫僧不解之处。”明澈的眉头,拧成了一个疙瘩。
“根据本寺藏经阁内的典籍记载,三千年前,魔佛波旬窃取我佛门无上法,融入己身,另辟蹊径,创出《大自在天魔经》妄图以杀证道,颠覆佛法,引得天下佛门共击之。”
“那一战,血流成河,最终由我万佛寺联合悬空寺,以及诸多佛门高僧出手,才将其击败,打入域外星空。”
“其传承,也早已被我佛门尽数抹除,焚毁殆尽。”
“按理说,这东灵域内,绝不应该再出现魔佛的传承者。”他眼中充满了困惑与忌惮,“这留影石中所展现的魔佛之像虽然弱小。”
“但那股以杀戮、毁灭、恐惧为根基的霸道气息,虽与古籍中记载的魔佛波旬本尊有所不同。”
“但其根源,绝对同出一脉!错不了!”
听到这里,剑无尘心中那块大石,终于彻底落了地。
他要的,就是这个结果!
他缓缓站起身,走到树下,看着明澈,一脸的痛心疾首。
“大师,他是不是真正的魔佛传人,现在还重要吗?”
他声音沉痛地说道:“重要的是,他已经出现了!而且,他正在我云州,掀起一场腥风血雨!
“九层剑楼、赤焰谷、青云门、铁王山……数以万计的生灵,惨死于他手!
“他行事毫无顾忌,视人命如草芥,这与典籍中记载的魔佛行径,何其相似!”
“此人更是蒙蔽州牧,让其成为巡察使,仗着身份,为非作歹,当真可恨!”
“此魔不除,我云州武林,危在旦夕!天下苍生,亦将蒙难啊!”
剑无尘说得是声情并茂,大义凛然。
他这番话,像一根毒刺,精准地扎进了明澈的心里。
是啊,纠结其来历又有何用?
一个疑似身负魔佛传承,又以杀戮为乐的凶人,已经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!
魔佛一脉,是天下佛门之公敌!
若陆少游真是魔佛传人,那他便是行走的魔头!
若他不是,但他所施展的功法,却与魔佛同源。
他所行之事,一样是罪孽滔天!
身为佛门弟子,降妖除魔,本就是天职!
“阿弥陀佛,施主所言极是。”明澈站起身来,眼中的迷茫尽去,取而代之的,是斩钉截铁的决然。
“是贫僧着相了。无论此魔从何而来,既然让贫僧遇上,便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!”
他对着剑无尘,郑重地行了一礼:“此事,关乎天下正道安危。我万佛寺,义不容辞!”
“还请剑施主将此间详情,告知天下同道,贫僧也会将消息传回寺中。”
“待登剑会之日,贫僧愿与万剑阁一道,当着天下英雄的面,揭露此魔真面目,联手将其镇压!”
看着眼前这位被自己成功“点化”的佛门高徒,剑无尘的嘴角,在无人察觉的角落,勾起了一抹冰冷而残酷的笑意。
他要的,从来就不是证明陆少游是魔佛传承者。
他只要一个“嫌疑”。
只要万佛寺认为你是,那你就是。
是不是,根本不重要。
佛门与魔佛,乃是天生的死敌。
这盆脏水泼上去,陆少游就算浑身是嘴,也休想洗清!
陆少游,你再强又如何?
我杀不了你,自有天下正道来杀你!
这一次,我不但要你死,还要你身败名裂,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!
对于剑无尘的阴谋,陆少游自然是一无所知,就算是知道了,也不会放在心上。
此时的他,正躺在院中的摇椅上,欣赏着夜景,端是享受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