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几天,剑南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。
城内外的气氛,前所未有的紧张。
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,尤其是那些佩刀带剑的江湖客,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,扼住了整座城市的喉咙,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而城主府的别院内,却是一片悠然。
陆少游每日的生活,简单到了极致。
吃饭,睡觉,晒太阳。
萧天南送来的山珍海味,他照单全收。
吃完之后,便躺在院子里的那张躺椅上,眯着眼睛,沐浴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。
仿佛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,对外界的风起云涌,没有半点兴趣。
他当然知道外界在传什么。
无非就是他如何狂妄,如何无法无天,如何当众羞辱万剑阁少阁主。这些流言蜚语,他连听都懒得听。
狂妄?
在绝对的力量面前,那不叫狂妄,那叫陈述事实。
他只是在告诉剑无尘,也告诉整个云州,他陆少游,有资格制定规则。
此刻,他正闭目养神,意识沉浸在系统面板中。
“穷啊……”
陆少游心中叹了口气。
看来,去万剑阁闹一场,是势在必行了。
他现在看万剑阁,已经不是什么武道圣地,而是一座座会移动的,金光闪闪的杀戮值宝库。
就在他盘算着该如何利益最大化地去收割下一波“韭菜”时,院外传来了一阵急促到几乎要跌倒的脚步声。
“陆……陆公子!!”
萧天南那标志性的,带着几分谄媚与十二分惊慌的声音,打破了院内的宁静。
陆少游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,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这几日,萧天南一天三趟地跑来请安,嘘寒问暖,生怕他这位爷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。
“出……出大事了!”萧天南一路小跑冲进院子,一张老脸因为跑得太急而涨得通红,额角的汗珠子顺着皱纹往下淌,官帽都跑歪了。
“万剑阁又派人来了?”陆少游的语气里,带上了一丝期待。
“不不不!”萧天南连连摆手,喘着粗气道:“比…比万剑阁来人,还要麻烦!”
这下,陆少游终于来了点兴趣。他缓缓睁开眼,那双平静的眸子,看得萧天南心头一颤。
“说。”
“是…是白云城!”
萧天南咽了口唾沫,声音都有些发颤,“白云城主,派了特使前来,指名道姓,要见您!”
白云城。
陆少游的眉头,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。
在剑南城待了这么久,他当然知道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。
如果说,万剑阁是云州江湖的皇帝。
那么,白云城就是云州朝堂的象征。
云州州府,设于白云城。白云城主,即是云州州牧。
名义上,整个云州所有的土地和子民,都归他管辖。
这是一个与万剑阁阁主,在明面上平起平坐,甚至地位还要高上半分的大人物。
陆少游和万剑阁怎么打,那是江湖恩怨。可一旦牵扯到州牧,牵扯到大乾皇朝,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。
他可以不给剑无尘面子,那是因为在力量上,他能碾压对方。
但州牧的面子,他还是要给的,毕竟人家背后,是整个大乾皇朝。
那是一个运转了千余年的,庞然大物般的国家机器。
再说了,他身为镇魔司客卿,也可以算半个大乾官员,虽然现在没几个人知道。
“人呢?”
陆少游从躺椅上坐了起来。
“已……已经在府里等候了。”萧天南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。
陆少游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神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。
“走吧。”
他倒想看看,这云州官方的最高掌权者,此时派人来找他,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。
……
城主府,正厅。
气氛庄重而肃穆。
一个身着青色官袍,头戴璞头,面容清癯,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文士,正端坐在客座上,安静地品着茶。
他姿态端正,气度沉稳,身上没有丝毫武者的气息,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。
在他身后,站着两名护卫,眼神锐利如鹰,气息沉凝,显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。
萧天南领着陆少游走进大厅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。
他连忙抢上一步,满脸堆笑地拱手道:“钱大人,这位便是陆少游,陆公子了。”
那被称作钱大人的中年文士,闻言缓缓放下茶杯,抬起头。
他的目光,落在了陆少游的身上。
那是一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,平静,深邃,不带丝毫情绪。
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,因为陆少游的年轻而惊讶,也没有因为他身上的凶名而畏惧。
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,审视着。
足足过了三个呼吸。
他才站起身,对着陆少游,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。
“大乾,云州州牧府主簿,钱文昭,见过陆公子。”
他的声音温润平和,吐字清晰,自有一番读书人的风骨。
陆少游的目光,同样在打量着对方。
这是一个聪明人。
这是他的第一判断。
“有事?”
陆少游的回答,简单直接。他不喜欢绕圈子。
一旁的萧天南,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。
我的爷啊,这可是州牧大人的心腹幕僚,您就不能客气点吗?
没想到,钱文昭非但没有生气,反而微微一笑,似乎对陆少游的直接颇为欣赏。
“陆公子快人快语,那钱某也就不兜圈子了。”他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,示意陆少游落座。
“钱某今日前来,是奉州牧大人之命,想与公子,谈一笔生意。”
“生意?”陆少游眉头一挑。
“对,生意。”钱文昭坐回原位,端起茶杯,轻轻用杯盖撇去浮沫,动作不疾不徐,“一笔关乎整个云州未来十年格局的大生意。”
他顿了顿,抬眼看向陆少游,目光灼灼。
“不知陆公子,对即将到来的登剑大会,了解多少?”
“不就是万剑阁搭台子,让一群小辈上去争名夺利,顺便解决点私人恩怨的地方吗?”陆少游随口答道。
钱文昭闻言,摇了摇头,笑了。
那笑容里,带着一丝意味深长。
“陆公子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”
“所谓的登剑会,明面上是年轻一辈的比武盛会。但实际上……”
他的声音,刻意压低了几分,却字字清晰地传入陆少游和萧天南的耳中。
“那是一场分赃大会。”
“十年一次,云州境内大大小小的宗门帮派,借着这个由头,齐聚万剑城,重新划分未来十年,整个云州所有资源的归属。”
“哪座矿山归谁开采,哪条商路归谁看管,哪个郡县的税赋,他们要抽走几成……这些,都要在登剑会上,用拳头和剑,来决定。”
听到这里,萧天南的脸色,已经变得煞白。
这些事情,他身为城主,或多或少知道一些,但从未有人敢如此直白地宣之于口。
这是在动摇大乾皇朝的国本!
陆少游的眼神,也终于变得认真了起来。
他忽然觉得,事情,似乎比他想象的,要有趣得多了。
钱文昭放下茶杯,发出一声轻响。
“这些年,我大乾在云州的利益,被这些所谓的江湖宗门,侵占得越来越厉害。”
“州牧大人有心整顿,奈何各方势力盘根错节,牵一发而动全身,朝廷也拿不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。”
“所以,每次登剑会,我云州官府,也会派人参加。名为观礼,实为博弈。”
他说到这里,话锋一转,目光再次锁定了陆少游。
“只可惜,朝廷的力量,大多在军旅和官场,江湖上的顶尖高手,终究是差了一筹。”
“每次博弈,都是输多赢少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乾的血,被这些蛀虫一口口吸走。”
“直到,陆公子你的出现。”
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