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醒来的时候,应该就是在神庙里面,我在里面待了好几天,也研究了好几天。”
苏小蕊的声音很轻,却像重锤一样敲在范闲心上,“所以,我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古代,是未来。一个在文明废墟上重建的未来。
我变成小孩,也是因为研究神庙里的技术,不小心才缩小的,最后我在神庙里不知道碰了什么,就被传送到了你身边。”
她苦笑了一下:“我一直很害怕,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。我现在想做的,只有一件事——清除这个世界的辐射。
只要辐射没了,什么大宗师,什么真气,就全都废了。这些年,我一直在搜集材料,想办法……”
范闲沉默了。他看着苏小蕊,看着她那双映着烛火、亮得惊人的眼睛。原来,她不是像他一样懵懂的穿越者,她从一开始就背负着这个世界的真相和如此沉重的使命。
她所做的一切,造枪、研究、赚钱,都只是为了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。
“你是讨厌我吗?”苏小蕊看着他沉默的样子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。
范闲没有回答,反而将她抱得更紧,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。
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,声音沙哑而决绝:“我不讨厌你。我讨厌庆帝,讨厌李云睿,我讨厌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!”
苏小蕊的身体一松,随即,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而明亮的光芒。
“那我们就把这个封建社会打垮好了。”她轻声说,语气却像是在宣布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。
范闲抬起头,错愕地看着她。
苏小蕊看着他,忽然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和疯狂:“其实,不怕吓到你。我从神庙里搞了辆坦克出来。”
范闲:“……?”
“我还搞了几个空间储存装备,你之前不是一直怀疑这个吗?我之前不告诉你是觉得那是我的保命符,现在可以和你说了。”
苏小蕊接下来说得云淡风轻,“你要是不爽,咱俩可以驾驶坦克,把庆帝轰死。然后达成人人平等。他杀你妈妈,也是因为她威胁到了他的位置,不是吗?”
这番荒诞又狂妄的宣言,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范闲心中所有的阴霾和绝望。他呆呆地看着苏小蕊,看着她那张精致却说着惊天动地话语的脸,忽然也笑了。那笑声从低沉的呜咽开始,越来越大,最后变成了近乎癫狂的大笑。
他笑着,眼泪却流得更凶了。
好啊。
好啊!
开坦克去炸死皇帝?
这比他前世看过的任何一部小说、任何一部电影都要离奇,都要痛快!
他擦干眼泪,一把抓住苏小蕊的肩膀,眼神亮得吓人,那是一种混杂着疯狂、希望和复仇快感的火焰。
“苏小蕊,”他一字一顿地问,“你说的是真的?”
“比真金还真。”苏小蕊认真地点头。
“好!”范闲深吸一口气,胸中的悲愤与绝望,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一种破釜沉舟的豪情,“这封建社会,我们打垮了!这庆帝,我们轰死他!”
他紧紧握住苏小蕊的手,仿佛握住了一个全新的、可以颠覆整个世界的未来。
“不过在此之前,”他看着她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狡黠,“先让我看看,那辆坦克长什么样?”
两人偷偷溜到郊外。
苏小蕊环顾四周,并用神识确认绝对安全后,深吸一口气,集中精神。只见她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古朴手镯微微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流光。
下一刻,伴随着一阵低沉的能量嗡鸣和轻微的空间扭曲,一个庞然大物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空地上!
那是一个通体覆盖着哑光暗色涂装、线条硬朗、充满了工业暴力美学的钢铁巨兽!履带、炮塔、粗长的炮管……
正是范闲只在影像资料里见过的主战坦克!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,仿佛一头沉睡的远古凶兽,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。
范闲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,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。他像个第一次见到心爱玩具的孩子,几乎是扑了上去,围着这个钢铁堡垒转了一圈又一圈,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冰冷的复合装甲,感受着那厚重坚实的触感,嘴里发出无意识的惊叹:“我的天……真的是坦克……活的坦克……”
“喂!什么活的死的!”苏小蕊没好气地拍掉他乱摸的手,“小心点,别乱碰!”
“怎么进去?这玩意儿有门吗?”范闲兴奋地搓着手,围着炮塔打转。
苏小蕊走到坦克侧面,看似随意地在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踹了一脚。实则触发了内部感应,哒”一声轻响,一块装甲板悄无声息地滑开,露出了一个紧凑的舱门。
“进来吧,范大少爷。”苏小蕊率先钻了进去。
范闲连忙跟上,手脚并用地爬进狭窄的舱室。内部空间比想象中要局促,但充满了各种闪烁着幽光的屏幕、复杂的操控杆和按钮,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某种特殊冷却液的味道。他好奇地东张西望,摸摸这里,碰碰那里。
“别乱动!”苏小蕊坐在驾驶位,警告道,“这可不是你的玩具,操作复杂着呢。”
范闲乖乖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,在苏小蕊的要求下他系上安全带,感受着身下传来的坚实感,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破坏欲。
他想象着这钢铁巨兽轰鸣着冲向皇宫,炮口对准庆帝的情景,忍不住咧开了嘴。
“感觉怎么样?”苏小蕊侧头看他,嘴角带着一丝笑意。
“爽!太爽了!”范闲用力挥了挥拳头,“有这大家伙在,我还怕什么大宗师?一炮轰过去,什么真气护体都是纸糊的!”
苏小蕊笑了笑,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细细的银链,链子下端坠着一个造型简约、材质非金非木的吊坠。她将吊坠递给范闲:“喏,这个给你。”
“这是什么?”范闲接过吊坠,触手温凉。
“也是从神庙里‘顺’出来的,一个小型空间存储装备。”苏小蕊解释道,“里面我放了一些相对‘便携’的热武器,比如几把改装过的突击步枪、一些高爆手雷、烟雾弹,还有足够的弹药。哦,还有一架小型侦查无人机和一架嗯,武装直升机。”
“直升机?!”范闲再次震惊,“你连飞机都有?!”
“不是我有,是神庙里有,可惜现在找不到神庙了。”
苏小蕊耸耸肩,因为她已经把神庙收到自己的系统背包里了,这样就彻底解决了神庙,甚至里面的机器人也全是她的了,嘿嘿。
“可惜,我不会开。我主要训练自己专精地面装备和单兵武器。开飞机需要专门训练,太复杂了,我还没搞定。”
范闲握着那个看似普通的吊坠,感觉重若千斤。这里面装着的,是一个小型军火库啊!他尝试着集中意念,果然“看”到了一个大约四十立方米左右的奇异空间,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他熟悉又陌生的武器。这种超越认知的能力,让他心跳加速。
拥有了坦克的震撼和空间装备的便利,范闲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。他有了底气,一种可以掀翻棋盘的底气!
他在相对宽敞的炮塔舱室里舒展了一下身体,甚至有了开玩笑的心情。
他凑近苏小蕊,笑嘻嘻地说:“小蕊同志,经过组织慎重考虑,认为打倒庆帝反动派,不能光靠咱们俩搞个人英雄主义。还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!
比如,我师父费介,还有那个看起来深不可测的养父范建,以及那个坐在轮椅上但心思比海深的陈萍萍我觉得可以认个义父!你觉得呢?”
苏小蕊白了他一眼,故意板起脸:“范闲同志,请严肃点!我们现在是在讨论推翻封建王朝的伟大事业!”
范闲嘿嘿一笑,突然伸手去挠苏小蕊的痒痒:“我这不是在严肃地分析敌我友嘛!”
苏小蕊没想到他来这招,惊叫一声,一边躲闪一边反击。狭窄的坦克舱室内,顿时充满了两人打闹的笑声和喘息声。冰冷的钢铁与温暖的嬉闹形成了奇特的对比。
这一刻,他们不再是背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,也不是心怀救世使命的执行者,更像是两个得到了新奇玩具、分享着巨大秘密的普通少年少女,在巨大的压力下,难得地放松和宣泄着情绪。
闹够了,两人并排靠在舱壁上,微微喘着气。坦克内部昏暗的光线映照着他们年轻的脸庞。
范闲看着苏小蕊近在咫尺的侧脸,轻声说:“小蕊,谢谢你。谢谢你告诉我这些,谢谢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。”
苏小蕊转过头,看着他眼中真挚的感激和依赖,心中微微一动,脸上却故作嫌弃:“少肉麻了!记住,这些东西是拿来干正事的,不是给你耍帅的。”
“知道知道!”范闲用力点头,握紧了手中的吊坠,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,“有了这些,我们的计划,可以更大胆一点了。”
坦克静静地潜伏在夜色中,如同一个沉默的誓言。拥有超越时代武力的两人,他们的命运,以及这个世界的未来,从这一刻起,真正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,指向了一条充满未知与挑战,却也充满无限可能的、颠覆一切的道路。
深夜,范闲和苏小蕊两人悄悄进入了鉴查院深处,陈萍萍那间灯火幽暗的书房。
陈萍萍对于他们的深夜到访似乎并不意外,只是用那双看透世事的浑浊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。
范闲没有过多寒暄,直接从怀中取出那份叶轻眉留下的、揭示了一切真相的信,郑重地放在了陈萍萍面前的书案上。
“陈院长,请您看看这个。”他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陈萍萍的目光落在信纸上,当看到那熟悉的、带着一丝不羁跳脱的字迹时,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。
他沉默地拿起信,就着昏黄的灯火,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。书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和三人压抑的呼吸声。
信很长,叶轻眉在其中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来历、范闲身世的真相、世界的本质,以及她对未来的担忧和对五竹、陈萍萍等少数人的提及。
随着阅读的深入,陈萍萍那万年不变的阴沉面容上,出现了剧烈的波动。他的眉头紧锁,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,看到最后,他的眼眶竟微微泛红,握着信纸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。
这封信,印证了他多年来的许多猜测,也解开了他心中最深沉的谜团与痛楚。
良久,他缓缓放下信,闭上眼睛,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,靠在轮椅背上,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,这叹息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——释然、悲伤、愤怒,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决意。
“原来是这样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范闲深吸一口气,走到陈萍萍面前,忽然撩起衣袍,双膝跪地,行了一个庄重的大礼。
陈萍萍一怔:“闲儿,你这是做什么?”
范闲抬起头,眼神清澈而坚定,他看着陈萍萍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:“庆帝,我的生父,他视我如棋子,视我娘亲如障碍,欲除之而后快。他德不配位,更不配为父!”
“范建大人待我如亲子,养育之恩,重如山岳,他是我永远的父亲。”
“而您,”范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“陈院长,您明知危险,却一直暗中护我、教我、助我,为我娘亲之事隐忍谋划多年。此恩此情,范闲铭记于心。”
他顿了顿,无比真诚地恳求道:“庆帝那个生父既然不想好好做,甚至想置我和娘亲于死地,那我范闲,从今日起,便只是范建的儿子。您愿意收下我,当我的义父吗?”
书房内一片寂静。陈萍萍彻底愣住了,他万万没想到范闲会在此刻提出这样的请求。他看着跪在眼前的少年,那眼神像极了当年的叶轻眉,充满了信任与托付。一股巨大的、他以为早已枯竭的情感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内心的堤坝。
他伸出枯瘦颤抖的手,轻轻扶住范闲的肩膀,嘴唇哆嗦了几下,才发出声音:“好……好孩子……快起来。”
他将范闲扶起,紧紧抓住他的手臂,仿佛抓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,昏黄的眼眸中闪烁着水光:“我陈萍萍一生阴暗,苟活于世,只为小姐复仇一事。能得你唤一声‘义父’,是老天爷…也是小姐赐我的福分。”
“义父!”范闲再次郑重喊道。
“哎!”陈萍萍应着,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、却无比真实的笑容,尽管带着泪痕,却充满了慰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