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赛当天,湖城剧院座无虚席。
作为晋级决赛前的最后一轮筛选,今天的比赛吸引了更多关注。二十四位选手将角逐十二个决赛席位,竞争激烈程度远超初赛。
评委席上,我和苏雪并排而坐。其他三位评委分别是市文化馆副馆长、省艺专的声乐教授,以及一位从省歌舞团请来的资深编导。
“今天要打起精神。”苏雪低声提醒,“能进复赛的都有真本事,评分要更细致。”
我点头,目光扫过后排观摩区。
柳青璇果然又来了,坐在昨天的位置,身边是曹珈曹瑶——我的两个“女儿”也来观摩学习。三人低声交谈着什么,神情专注。
比赛开始。
前几位选手表现平稳,分数在8.5到9分之间浮动。直到第七号选手登场——
“第七号,清州五中,李晓芸。参赛节目:独舞《画皮》。”
舞台灯光骤暗。一束追光打下,李晓芸身着白衣,披散长发,以一组诡异而优美的动作缓缓登场。
她的《画皮》并非电影改编,而是取材《聊斋》中的经典故事,用现代舞的形式表现女鬼的凄美与怨毒。
音乐阴柔诡谲,李晓芸的肢体语言极具张力。她时而如弱柳扶风,时而似毒蛇吐信,将“画皮鬼”的双重性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就在舞蹈进入高潮——女鬼对镜梳妆、即将剥下人皮的段落时,意外发生了。
李晓芸一个旋转接大跳,落地时脚下一滑——
“咔嚓!”
清晰的脆响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。她整个人摔倒在地,抱着右腿,脸色瞬间惨白。
“啊——!”
痛苦的惨叫让全场哗然。
评委席上,我们几乎同时站起。苏雪反应最快:“叫救护车!工作人员,维持秩序!”
我离舞台最近,几乎本能地冲了上去。舞台一侧的工作人员也赶了过来,但都手足无措。
“别动她!”我喊道,“可能是骨折!”
蹲下身,我看到李晓芸的右小腿已经呈现不自然的弯曲。她疼得浑身发抖,泪水混着汗水流了满脸。
“疼……好疼……”她抽泣着。
“忍着点,救护车马上来。”我握住她的手,试图给她一些安慰。
就在这时,我眉心一热。
朱砂痣传来灼烫感,眼前的世界瞬间覆上一层淡金色滤镜。
在常人看不见的维度里,我看到李晓芸受伤的小腿上,缠绕着几缕黑气——那黑气如毒蛇般盘踞,正不断侵蚀着她的血气。
阴气!有人在暗中作祟!
这不是意外滑倒那么简单。
我眼神一凛,紫微神格自然苏醒。左手仍握着李晓芸的手输送着安抚的暖意,神念已如利剑扫视全场——
找到了!
在剧院后排的阴影角落,一团人形黑气正悄然蠕动,意图溜走。
“大胆妖孽,竟敢加害凡人!”
我心中冷喝,神念传音直达隐身护卫在侧的右武卫将军曹彪:
“追!给老娘逮回来审讯!”
“末将领命!”
虚空之中,金甲虚影一闪而逝——曹彪将军是威清卫城隍焦琴将军安排在我身旁的护卫,早已随时待命。此时得令,如雷霆出击。
那邪祟察觉神威,吓得魂飞魄散,转身就逃。可它区区游魂,岂能跑得过阴司正神?不过瞬息之间,曹彪将军已截住去路,金戟一横,神光如牢笼般罩下。
“啊——!”邪祟发出无声惨叫,被生生擒拿。
这一切发生在神念层面,外界不过短短两三秒。李晓芸腿上的黑气失去源头,迅速消散。
“鹤宁?你没事吧?”苏雪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。
我回过神,发现自己的手还握着李晓芸的。她似乎疼痛减轻了些,正茫然地看着我。
“我……”我松开手,“我学过一些急救,刚才在帮她固定伤肢。”
这是随口编的理由,但苏雪没有多问。这时救护人员赶到,小心地将李晓芸抬上担架。
“等等。”我忽然叫住他们,从兜里掏出一枚随身带的护身符——其实是加持过神力的普通玉坠,“这个给她戴着,能……能减轻疼痛。”
医护人员虽然疑惑,还是接过去放在了李晓芸手中。
担架离开时,李晓芸忽然转头看向我,嘴唇动了动:“谢谢……还有,小心舞台……”
话未说完,她已被推走。
小心舞台?什么意思?
我若有所思地站起身,余光瞥见柳青璇正从观摩区快步走来。她眉头微蹙,目光在舞台地板上扫视,神情严肃。
“地板有问题?”她走到我身边,压低声音。
“工作人员说检查过了,是干的。”我也压低声音,“但刚才那个角度……不该滑倒。”
柳青璇蹲下身,用手摸了摸李晓芸摔倒的位置。她的动作很专业,指尖在木地板上轻轻按压、滑动。
“这里。”她指着一块看似平整的区域,“有极细微的凹凸不平,像是……被什么东西腐蚀过。”
我和她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警惕。
“有人动手脚。”柳青璇站起身,声音冷了下来,“用这种下作手段,真是辱没了‘才女’二字。”
她说这话时,脊背挺得笔直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。那种傲骨,源自唐宋八大家后裔的血脉传承,和我这军人世家的风骨如出一辙——光明磊落,胜要堂堂正正,败也清清白白。
这样的人,绝不可能驱使邪祟害人。
“比赛暂停二十分钟。”文化馆副馆长宣布,“各位选手调整状态,评委组商议后续安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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评委休息室里,五位评委紧急开会。
“地板我们已经重新检查了,”工作人员汇报,“确实在那个位置发现了细微的腐蚀痕迹,像是被酸性液体处理过。但很奇怪,痕迹非常隐蔽,不仔细摸根本发现不了。”
“监控呢?”苏雪问。
“舞台侧面有死角,刚好是那个位置。”
太巧了。巧得不像巧合。
“继续比赛,”副馆长拍板,“但所有选手上台前,工作人员必须再次检查地板。安全第一。”
我赞同这个决定,但心中清楚:地板腐蚀只是表象,真正的危险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。
趁着休息间隙,我找了个无人的角落,神念沉入紫府。
“曹彪将军,审讯如何?”
虚空之中,曹彪将军的金甲虚影显现,手中押着一团瑟瑟发抖的黑气:“启禀帝君,此乃‘嫉煞’,专寻才艺出众者,以阴气制造意外,使其失利。它灵智不高,只知受一蒙面女子驱使,那女子身上有……旧书卷气息。”
旧书卷气息?书院?图书馆?还是……
“可追踪到源头?”
“阴气源头在剧院西北方向,约三里外。末将已派阴兵暗中监视。”
“很好。继续审讯,查明那蒙面女子身份。”
“遵命!”
断开连接,我深吸一口气。
西北方向三里……那是老城区,有清州最早的女子师范学校旧址,还有几处民国时期的私家书院。
谁会针对参赛选手?而且专门挑复赛这个关键时刻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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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赛在二十分钟后继续。
或许因为李晓芸的意外,接下来的选手们明显紧张。有几个甚至出现了不该有的失误,得分大受影响。
柳青璇始终坐在观摩区,神情专注地记录着什么。偶尔她会和曹珈曹瑶低声交流,似乎在分析选手们的表现。
终于,最后一位选手表演结束。十二位晋级决赛的名单公布,其中清州五中的另一位舞者顶替了李晓芸的位置。
散场时,柳青璇特意等我。
“曹鹤宁,”她语气认真,“决赛时,我会拿出全部实力。希望你也一样。”
“当然。”我直视她的眼睛,“我会跳出最真实的《孤星》。”
她点点头,转身要走,又停住脚步:“对了……小心些。今天的事,我觉得没那么简单。”
“你也是。”我说,“专注比赛,但也注意安全。”
她微微一笑——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,淡淡的,却有种冰雪初融的美:“放心,我柳家子孙,从不惧魑魅魍魉。”
看着她的背影,我更加确信:这样的人,绝不可能与邪祟为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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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晚,宿舍。
我正准备就寝,眉心朱砂痣忽然传来急促的灼热感。
“帝君!”曹彪将军的传讯直达神念,“有新发现!‘嫉煞’记忆中浮现零碎画面——驱使者在月光下焚香施术,香案上摆着一本《女诫》残卷,书页间夹着干枯柳叶。那女子手腕有伤痕,像是……长期练琴留下的压痕。”
练琴留下的压痕?古筝?琵琶?
还有《女诫》残卷、柳叶……
“阴兵追踪发现,西北方向三里处有一废弃书斋,近日确有异常阴气聚集。但书斋周围设有简易障眼法,似是……民间术士手段。”
民间术士?
我心中一凛。
如果是懂些皮毛的术士在暗中捣鬼,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能驱使“嫉煞”了。但此人为何要针对才女选拔赛的选手?
“继续监视,不要打草惊蛇。决赛前夜,我亲自去一趟。”
“帝君,此等小事何须您亲自……”
“事关比赛公平,也关系那些姑娘们的安全。”我语气坚决,“我既要为舞者,也要尽神职。”
“末将明白!”
传讯断开,我走到窗边。
夜色中的校园安静祥和,但我知道,暗处有双眼睛正盯着这场比赛。
有人嫉妒这些才华横溢的少女。
有人用见不得光的手段,试图扼杀那些发光的灵魂。
而我,不会让祂得逞。
无论是作为评委,作为舞者,还是作为紫微大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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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,省电建二公司子校舞蹈室。
柳青璇独自一人,对着镜子练习到深夜。
音乐流淌,她跳着改编后的《天鹅湖》。当跳到黑天鹅独白那段时,她的动作里多了一丝悲悯——不是为自己,而是为那个被诅咒的角色。
镜子里的自己,眼神清澈坚定。
她想起祖母的话:“璇儿,柳家诗书传家,重的是风骨。输赢其次,气节为先。”
想起父亲虽严厉,却从未让她用过任何手段取胜。
想起自己这些年苦练的日日夜夜,每一滴汗水都干干净净。
最后一个动作定格,她缓缓收势,气息平稳。
窗外月光皎洁,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暗处,那双窥视的眼睛看着舞蹈室的灯光熄灭,发出不甘的冷哼。
“算你走运……但决赛那天,不会这么简单了。”
更远处,废弃书斋内,一个蒙面女子正对着香案上的《女诫》残卷低声诵念。烛火摇曳,映出她手腕上淡淡的琴弦压痕。
“凭什么……凭什么你们能站在光里……”
她的声音沙哑,眼中是扭曲的嫉妒。
香案旁,几缕新的黑气正在凝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