决赛前夜,九点三十分。
清州一中宿舍楼已熄灯,我换上一身深色便服,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出。校园静谧,只有巡逻保安的手电光偶尔划过。
“曹彪将军。”
“末将在。”虚空之中,金甲虚影显现。
“带路,去那间废弃书斋。”
“帝君,此等小事何须您亲临?末将带兵前去便可——”
“既是冲着我主持的比赛而来,”我打断他,眼神冷冽,“我便要亲眼看看,是什么人敢用这等下作手段。”
曹彪将军不再多言,化作一道常人看不见的金光在前引路。
我施展缩地之法——这是紫微归位后自然觉醒的小神通,一步踏出便是十丈开外。夜色中,我只如一阵轻风掠过街巷。
西北方向三里,老城区。
这里的建筑还保留着民国风貌,青砖灰瓦,巷陌深深。在一处僻静角落,曹彪将军停下脚步,指向一栋二层小楼。
“就是此处。”
小楼门窗紧闭,墙皮斑驳,门楣上挂着的牌匾字迹已模糊难辨,隐约可见“听雪书斋”四字。但在我眼中,整栋楼笼罩着一层稀薄的黑气,如雾如瘴。
更诡异的是,书斋周围设下了简易的障眼法——普通人经过时会不自觉绕开,甚至忽略这栋建筑的存在。
“雕虫小技。”
我冷哼一声,抬手虚划。紫微神力如无形利刃,轻易撕开了那层障眼法。黑气仿佛受惊般剧烈翻腾,书斋内传来一声轻呼。
“谁?!”
是个女声,沙哑中带着惊慌。
我推门而入。
门内景象与外界判若两处——不是废弃模样,而是布置得如同旧式书房。四壁书架摆满古籍,正中一张红木书案,案上烛火摇曳,香炉青烟袅袅。
香炉旁,摊开一本泛黄的《女诫》残卷,书页间果真夹着几片干枯柳叶。
书案后,一个蒙面女子猛地站起。她穿着民国样式的月白旗袍,长发绾髻,脸上蒙着黑纱,只露出一双眼睛——那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怨毒。
“你、你怎么找到这里的?!”她声音发颤。
我没答话,目光落在她手腕上——果然,有淡淡的琴弦压痕,是长期练习弦乐器留下的印记。
“你就是驱‘嫉煞’害人的幕后黑手?”我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。
蒙面女子倒退一步,背靠书架:“是又怎样?!那些所谓的‘才女’,凭什么……凭什么她们能站在台上,受万人瞩目?!我苦练琴艺十几年,却连初赛都进不了!”
她越说越激动,扯下蒙面黑纱。
露出的是一张三十岁左右的脸,容貌清秀,但左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,从眼角斜划至嘴角,破坏了整张脸的和谐。
“看见了吗?!”她指着伤疤,眼中含泪,“十年前,我也是参赛选手!就因为在后台说了柳青璇一句‘不过仗着家世好’,就被她的拥护者用碎玻璃划伤了脸!我的演艺生涯全毁了!”
柳青璇?
我眉头微皱:“柳青璇指使的?”
“是不是她指使的重要吗?!”女子歇斯底里,“反正她们柳家势大,最后不了了之!我申诉无门,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年年风光!”
她猛地抓起香炉旁的《女诫》残卷:“这本《女诫》,是我祖母留下的。她说女子要守贞静,要谦让……可凭什么谦让?凭什么忍让?!我不服!”
书页无风自动,黑气从中涌出,在空中凝结成三只新的“嫉煞”,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。
“冥顽不灵。”
我甚至没动,只是眉心朱砂痣光芒一闪。
“嗡——”
紫微神威如潮水般荡开。那三只“嫉煞”还未近身,便在金光中凄厉消散,化作青烟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!”女子瞪大眼睛,“你、你到底是什么人?!”
我没回答她的问题,而是缓步上前,目光如电:“你说十年前受伤,可据我所知,柳青璇今年才十七岁。十年前她才七岁,何来拥护者?”
女子一愣,眼神闪烁。
“还有,”我继续逼问,“你手腕上的琴弦压痕,是长期练习古筝所致。但柳青璇擅长的也是古筝——若真如你所说有深仇大恨,为何要模仿她的专长?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她语塞。
“让我猜猜,”我停在书案前,指尖轻触那本《女诫》残卷,“你确实参加过十年前的比赛,也确实因故受伤退赛。但伤你的人,根本不是柳青璇或她的拥护者。你只是需要一个仇恨的对象,来为自己的失败和不幸找个借口。”
“闭嘴!你懂什么?!”女子尖叫,“你们这些天才,怎么会懂我们平凡人的痛苦?!我每天练琴八小时,十年如一日,却比不上那些靠家世、靠长相的人!公平吗?!”
“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。”我直视她的眼睛,“但这不是你害人的理由。李晓芸今年才十六岁,她与你无冤无仇,你却用‘嫉煞’害她骨折——她的舞蹈生涯可能就此终结。你这与当年伤你的人,有何区别?”
女子浑身一颤,跌坐在地。
“我……我只是想给她们一点教训……我没想……”
“没想什么?没想闹出人命?”我语气转冷,“阴气侵体,轻则伤病,重则丧命。你不会不知道。”
她掩面哭泣起来。
我沉默地看着她。
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,可恨之人也常有可怜之由。但她犯下的罪,必须付出代价。
“曹彪将军。”
“末将在。”
“将她押往阴司,交由焦琴将军审讯。查清十年前旧案真相,也查清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。”
“遵命!”
金甲虚影显现,神光锁链捆住女子。她挣扎着抬头,最后问我: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力量?”
我转身走向门外,只留下一句话:
“一个相信努力应该被尊重,才华应该被善待的人。”
离开书斋时,我听见她最后的啜泣:“我错了……我真的错了……”
回程途中,我神念传讯威清卫城隍府。
“焦琴将军。”
“臣在!”焦琴将军的回应即刻传来,“帝君有何吩咐?”
“幕后黑手已擒获,但恐有余党。明日决赛,我要你调威清忠烈营将士,暗中保护所有上场选手,直到比赛结束。”
“臣领旨!不知需要多少兵力?”
我想了想:“决赛现场在湖城剧院,可容纳数千人。调三百阴兵,化形隐匿,布防各处。若发现邪祟或术士异动——”
我语气一寒:
“可当场格杀,不必请示。”
“臣明白!”焦琴将军声音肃杀,“定保明日赛场清净!”
切断传讯,我已回到宿舍楼下。
正要翻门而入,忽然心念一动,望向西北方向——那是省电建二公司子校的位置。
柳青璇……她此刻在做什么?
几乎同时,我眉心朱砂痣传来微弱感应。
不好,有人在对她不利!
省电建二公司子校,舞蹈室。
柳青璇刚结束最后一次排练。她浑身是汗,却眼神明亮——今天终于跳出了想要的感觉,那种黑天鹅的悲剧与高贵。
冲完澡,她回到更衣室,却发现在储物柜上贴着一个信封。
没有署名,没有邮戳。
她皱眉拆开,里面只有一张纸条,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拼成一句话:
“明日若敢登台,必让你身败名裂。”
柳青璇瞳孔微缩,手指收紧,纸条被捏皱。
但下一秒,她笑了。
不是害怕的笑,而是不屑的冷笑。
“藏头露尾的鼠辈。”她将纸条撕碎,扔进垃圾桶,“我柳青璇若怕这些,就不配站在台上。”
她换好衣服,背起包走出舞蹈室。校园里已空无一人,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走到校门口时,她忽然停下脚步。
前方巷口,隐约有个人影晃动。
柳青璇握紧背包带子,神色不变,继续往前走,但就在她即将经过巷口时,那个人影却突然转身跑了——跑得仓皇,像是受了什么惊吓。
柳青璇一愣,警惕地环顾四周,却什么也没发现。
只有一阵微凉的夜风拂过。
她摇摇头,快步离开。
暗处,两名威清忠烈营的阴兵显出身形,相视一笑。
“跑了。”
“嗯,胆子真小,咱们还没现形呢。”
“继续跟着柳姑娘,送她安全到家。”
“是!”
宿舍里,我收回神念,轻轻呼出一口气。
曹彪将军的传讯正好到来:“帝君,那女子已押至城隍府。焦琴将军亲自审讯,有了新发现——她真名林素娥,十年前确实参赛受伤,但伤她者并非柳家人,而是当年另一个嫉妒她的选手。她这些年心理扭曲,专寻有才艺的女孩下手,已暗中害过三人,都是让她们在重要比赛前‘意外’受伤。”
“那三人现状如何?”
“一人轻伤,休养后复出;一人重伤,放弃了艺术道路;还有一人……”曹彪将军顿了顿,“坠楼身亡,警方定性为意外。”
我闭上眼睛。
“继续审,把所有罪证理清。明日决赛后,我要看到完整的案卷。”
“遵命。”
断开连接,我躺回床上。
窗外月光依旧皎洁,但我知道,这宁静的夜色下,有多少暗流曾经涌动,又有多少才华曾被扼杀。
明日决赛。
《孤星》对《天鹅湖》。
这不再只是两支舞蹈的对决。
这是我作为紫微大帝,对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的承诺——
舞台应该是干净的。
才华应该被善待。
努力应该被尊重。
而我,会守住这份公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