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牢深处的寒气穿透玄甲,顺着衣缝钻进骨缝里。徐墨提着一盏青铜宫灯,灯影在斑驳的石壁上摇晃,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。身后跟着两名持刀亲兵,脚步声在寂静的甬道中回响,惊得檐下栖息的蝙蝠扑棱棱掠过头顶。
“将军,前面便是天字一号牢。”狱卒躬身引路,手中的钥匙串碰撞出清脆声响,在这阴森之地显得格外刺耳。
牢门被拉开的瞬间,一股混杂着血腥与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。李砚靠坐在墙角,铁链从手腕脚踝延伸至石壁的铁环上,铁链连接处还凝着暗红的血痂。他听到动静并未抬头,散乱的发丝遮住半张脸,唯有嘴角那道未愈合的伤口,在昏暗中泛着淡淡的血光。
徐墨挥手屏退众人,将宫灯放在牢门外的石台上,暖黄的光恰好笼罩住牢房的半片区域。“柳砚,”他刻意唤出这个尘封多年的名字,“陛下已下旨为柳家平反,明日起,柳氏宗祠将重建,族人遗骸也会迁入皇陵陪葬区。”
李砚的肩膀猛地一僵,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稻草。良久,他才缓缓抬眼,眼中的恨意淡了几分,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:“这些,本该是柳家应得的。若不是前太子构陷,我柳家怎会落得如此下场。”
“可你勾结鳞部,害死的那些无辜百姓,又该向谁讨还公道?”徐墨的声音冷了几分,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舆图,隔着牢门递了过去,“这是北境地形图,鳞部的巢穴究竟在何处?”
李砚瞥了眼舆图,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:“徐墨,你以为我会帮你?我落得这般境地,一半是拜皇室所赐,一半也拜你所赐。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,想从我口中套出鳞部的消息,绝无可能。”
他猛地别过脸,脖颈处暴起的青筋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。徐墨看着他这副嘴硬的模样,忽然想起太傅临终前的话——柳砚本性不坏,只是被仇恨绊住了脚。他沉声道:“你可知鳞部为何肯帮你?黑鳞谷主想要的从来不是帮你复仇,而是利用你搅乱中枢,趁机夺取漠北的盐铁矿脉。”
这话让李砚的动作顿住了。他当年找到鳞部时,黑鳞谷主确实承诺过帮他颠覆大胤,却从未细说过真实目的。那些与鳞部的通信,也大多是关于如何布局谋反,极少提及鳞部的内部事务。
徐墨见状,继续说道:“前日我们截获一批鳞部的密信,上面提到‘血祭大典’。据被俘的鳞部暗探招供,他们要用三千童男童女祭祀邪神,以此换取所谓的‘力量’。而祭祀的地点,就在你与黑鳞谷主约定的会师之处。”
“一派胡言!”李砚厉声反驳,可声音却有些发虚。他想起去年冬日,黑鳞谷主曾向他索要过一批户籍名册,当时他只当是用来排查皇室余孽,如今想来,那些名册上标注的,恐怕都是适龄的孩童。
徐墨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,正是此前从鳞部暗探身上搜出的。玉佩上雕刻着狰狞的鳞兽图案,与李砚腰间曾佩戴的半块玉佩纹路恰好契合。“这半块玉佩,你该认识吧。黑鳞谷主手中有另一半,合在一起便是打开鳞部宝库的钥匙。而那宝库之中,藏着他们豢养毒物的秘窟。”
李砚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枚玉佩,呼吸渐渐急促起来。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遗物,他当年正是凭着这半块玉佩,才取得了黑鳞谷主的信任。他一直以为这只是身份凭证,却不知还有这般用途。
“你父亲当年追查柳家旧案时,也曾查到过鳞部的踪迹。”徐墨的声音缓和了些许,“他在殉职前留下一封密信,说鳞部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,与前朝余党有所勾结。你若肯说出鳞部巢穴,不仅能阻止那场血祭,也算替柳家积德,赎你部分罪孽。”
铁链拖动的声响打破了沉寂。李砚挣扎着站起身,走到牢门边,铁链被拉得笔直。他看着徐墨,眼中终于褪去了所有防备:“鳞部的老巢在黑风岭的断魂崖下,那里有座地下石窟。黑鳞谷主性情多疑,石窟四周布满了陷阱,入口处还有鳞甲卫看守。”
他顿了顿,补充道:“每月十五月圆之夜,是鳞部换防的时辰,那时防备最松。另外,黑鳞谷主最怕火攻,他豢养的毒物遇火便会发狂,反而会攻击鳞部的人。”
徐墨连忙取出纸笔,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。他抬眼时,恰好看到李砚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。“若此事了结,我会向陛下求情,饶你不死。”
李砚却摇了摇头,重新退回到墙角:“不必了。我害死太多人,早已不配活在世上。只盼你能彻底铲除鳞部,别再让更多人像柳家一样,遭此横祸。”
徐墨收好纸笔,拿起宫灯转身离去。走到甬道尽头时,他回头望了一眼那间牢房,李砚的身影在昏暗中缩成一团,如同被遗弃的孤魂。
刚走出天牢,秦峰与周岳便迎了上来。秦峰迫不及待地问道:“怎么样,他招了?”
徐墨点头,将记下的信息递给两人:“鳞部巢穴在黑风岭断魂崖下,今夜我们就点兵,明日月圆之夜,突袭石窟。”
周岳接过纸条看了看,眉头微皱:“黑风岭地势险要,我们贸然前往,怕是会中埋伏。不如先派一支小队探路?”
“来不及了。”徐墨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,眼中闪过一丝急切,“再过三日便是十五,若不能在血祭前赶到,三千孩童性命难保。”
他握紧手中的舆图,怀中的墨鳞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。昨夜太极殿上的尘埃尚未落定,新的战事已然临近。徐墨知道,这场与鳞部的较量,不仅关乎大胤的安宁,更关乎无数百姓的性命。
三人快步走向军营,晨光中,玄甲的寒光与天边的朝霞交织在一起。远处的京城已经苏醒,隐约传来商贩的叫卖声,那是徐墨誓要守护的安宁。而此刻,他正带着这份责任,朝着北境的方向,大步前行。一场关乎生死的突袭,正在悄然酝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