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时三刻,天还未亮,养心殿内烛火通明。
景琰一夜未眠。
他坐在御案前,面前摊着那道即将明发的亲征圣旨,朱笔悬在手中,却迟迟无法落下。烛火跳跃,将他颀长的身影投在身后的屏风上,随着火光晃动,显得孤寂而飘摇。
高公公悄无声息地进来,将一盏新沏的热茶放在案边:“陛下,您该歇息了。”
景琰没有抬头,目光仍停留在圣旨上。墨黑的字迹在宣纸上晕开,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——御驾亲征,三日后出发。这八个字一旦落印公布,便再无回头路。
“东厂那边……”景琰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,“林夙怎么样了?”
“程太医刚去诊过脉。”高公公低声道,“说是咳血比昨日好些,但脉象依然虚弱。程太医说……若是能静养数月,或许还能……”他说到这里,顿了顿,没有说下去。
“还能什么?”景琰抬起头,眼中布满血丝。
高公公垂下眼:“还能多撑些时日。”
殿内陷入沉默。烛火噼啪作响,窗外传来更夫敲梆的声音,四更天了。
景琰放下笔,端起茶盏。茶水滚烫,他却浑然不觉,一口饮尽。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,灼烧感让他清醒了几分。
“更衣。”他站起身,“去东厂衙署。”
“陛下,此刻还未到五更……”高公公欲言又止。
“朕等不到天亮了。”景琰脱下龙袍,换上常服,“有些话,朕必须当面问他。”
高公公不再多言,命人备轿。一队侍卫悄然集结,护着景琰的轿子,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,驶向东厂衙署。
东厂衙署深处的小院,此刻也亮着灯。
林夙并未睡下。他披着厚重的狐裘,坐在书案前,面前摊开一张京城布防图。图上用朱笔标注了各处兵力部署,用墨笔圈出了几处可能的薄弱点。他的手很稳,但面色苍白如纸,每画几笔便要停下来喘息片刻。
小卓子在一旁研墨,眼睛红红的,显然是哭过。
“公公,您歇会儿吧。”小卓子带着哭腔,“程太医说了,您不能劳累……”
“再画完这一处。”林夙没有抬头,声音轻得像风,“陛下来问时,总得有个交代。”
话音刚落,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。林夙手中的笔一顿,抬起头,正看见景琰推门而入。
四目相对,两人都怔了一瞬。
景琰看着林夙——那张脸瘦得几乎脱形,眼窝深陷,颧骨突出,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清亮,在烛火映照下,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水。他披着狐裘,整个人陷在宽大的衣物里,显得更加单薄。
林夙看着景琰——他穿着常服,没有戴冠,头发简单束起,眼下有浓重的青黑。但脊背挺得笔直,眉宇间那股帝王威仪,即使在这简陋的小院中也丝毫不减。
“陛下。”林夙想要起身行礼。
“坐着。”景琰大步走过去,按住他的肩。触手处,骨骼硌人,几乎没有肉。景琰的心狠狠一抽。
他在林夙对面坐下,目光扫过桌上的布防图:“这么晚了,还不睡?”
“臣睡不着。”林夙微微一笑,那笑容浅淡得几乎看不见,“陛下不也没睡?”
两人对视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、担忧,以及更深的东西——一种心照不宣的决绝。
小卓子识趣地退了出去,轻轻带上门。屋内只剩下两人,烛火静静燃烧。
“朕的旨意,你收到了?”景琰开口。
“收到了。”林夙点头,“密旨臣已收好。只是陛下……三日后出发,是否太过仓促?”
“兵贵神速。”景琰道,“赵怀安的部队绕道鹰嘴崖,粮草只够七日。朕若再拖延,他那边就危险了。”
林夙沉默片刻,手指在布防图上轻轻划过:“京城防务,陛下安排妥当了?”
“王猛负责城防,方敬之暂理朝政。”景琰看着他,“但朕不放心。”
“不放心什么?”
“不放心你。”景琰直言不讳,“朕若离京,那些人必定会对你下手。李阁老今日在朝堂上的态度,你已经知道了。”
林夙垂下眼,看着自己瘦削的手指:“陛下是担心,臣守不住?”
“朕是担心,你为了守住,会不惜一切代价。”景琰的声音沉了下来,“林夙,朕不要你杀人,不要你沾更多血。朕只要你活着,等朕回来。”
这话说得急切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林夙抬起头,目光平静如水:“陛下,若臣不杀人,人便要杀臣。若臣不沾血,血便会染红这座城。有些事,不是想避就能避开的。”
“朕可以留下禁军保护你——”
“禁军要守城。”林夙打断他,“叛军兵临城下,每一分兵力都至关重要,不能浪费在臣一个人身上。”
“那你让朕如何放心?”景琰的声音提高了,“朕这一去,少则十日,多则半月。这期间朝中会发生什么,你比朕清楚!李阁老、赵擎,还有那些清流,他们早就想除你而后快!朕若不在,他们定会联手发难!”
他说得激动,胸膛起伏。烛火映在他眼中,跳动着愤怒与担忧的火焰。
林夙静静听着,等他说完,才缓缓开口:“所以,陛下更应该亲征。”
景琰愣住了。
“陛下,”林夙的声音很轻,却字字清晰,“您留在京城,那些人只会暗中谋划,等待时机。他们像毒蛇,藏在暗处,不知何时会咬人一口。但您若离京,他们就会跳出来——因为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。”
他顿了顿,喘息几下,继续说道:“臣在明,他们在暗。他们动手,臣才能知道谁是真敌,谁是假友。臣才能借机清除隐患,为陛下稳固后方。”
“你这是把自己当诱饵!”景琰握紧拳头。
“是。”林夙坦然承认,“但诱饵若能钓到大鱼,便值得。陛下,您想想,李阁老为何敢在朝堂上公然顶撞您?赵擎为何敢提出御驾亲征?因为他们觉得,您赢不了这场仗。他们觉得,叛军必胜,所以现在站队,将来才能分一杯羹。”
他拿起笔,在布防图上画了一个圈:“但只要陛下亲征,只要陛下在战场上取得一场胜利——哪怕只是小胜,他们的心思就会动摇。他们会开始怀疑,开始犹豫,开始重新站队。而这时候,臣在京城做的每一件事,都会事半功倍。”
景琰看着他,看着那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。这一刻,他忽然觉得陌生——这个从小陪他长大的人,这个一向温和隐忍的人,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?运筹帷幄,算无遗策,甚至不惜以自身为饵,布下一局生死棋。
“林夙,”景琰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你告诉朕,你谋划这一切,到底是为了朕,还是为了别的?”
林夙怔住了。
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。许久,他才轻声说:“陛下觉得,臣还能为了什么?”
“权力。”景琰盯着他,“你现在是东厂提督,掌生杀大权。朝中多少人怕你,恨你,又多少人想巴结你。你若除掉了李阁老他们,朝中便再无人能制衡你。到时候,你就是真正的权倾朝野——”
“陛下!”林夙猛地打断他,声音急促,引得一阵剧烈咳嗽。他捂住嘴,肩头剧烈颤抖,好半天才缓过来。摊开手,掌心赫然一抹猩红。
景琰的脸色瞬间白了。
“臣若想要权力,”林夙喘息着,声音虚弱却坚定,“当年在东宫,臣就可以要。陛下登基时,臣就可以要。何必等到现在,等到臣……”他看了看掌心的血,苦笑一声,“等到臣连站都站不稳的时候?”
景琰说不出话来。
“臣这一生,”林夙慢慢靠回椅背,闭上眼睛,“从入宫那日起,便没想过能活多久。是陛下给了臣名字,给了臣尊严,给了臣……一个可以称之为‘活着’的理由。臣所做的一切,不是为了权力,不是为了富贵,只是为了陛下。”
他睁开眼,眼中水光潋滟:“陛下若信臣,便去亲征。臣在此立誓,必守住京城,必稳住朝局,必等陛下凯旋。陛下若不信臣…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,“那臣也无话可说。”
屋内死一般寂静。
烛火燃到尽头,噗的一声熄灭。一缕青烟袅袅升起,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渐渐消散。
天快亮了。
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,落在两人身上。
景琰站起身,走到窗前,推开窗户。深秋的晨风灌进来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远处传来鸡鸣声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“林夙,”他没有回头,“你还记不记得,朕第一次叫你名字的那天?”
林夙微微一怔,随即笑了:“记得。是隆庆十二年的冬天,臣刚调到东宫三个月。那天下了很大的雪,陛下在院子里堆雪人,手冻得通红。臣给陛下送手炉,陛下接过时,突然说:‘你叫林夙,对吗?以后朕就叫你阿夙。’”
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回忆的温暖。
“那时候朕多大?”景琰问。
“陛下刚满十三岁。”林夙道,“臣十一岁。”
“十三年了。”景琰转过身,看着林夙,“这十三年,朕从任人欺凌的太子,到如今的皇帝。你从一个小太监,到如今的东厂提督。我们杀了多少人,算计了多少人,手上沾了多少血,朕都记不清了。”
他走回桌边,拿起那张布防图:“但朕记得,每一次危机,都是你陪朕度过的。每一次绝境,都是你想办法破局的。你说朕给了你活着的理由,可你知不知道,你也给了朕活着的勇气。”
林夙的睫毛颤了颤。
“所以朕信你。”景琰一字一句道,“朕信你不会背叛,不会贪权,不会做任何伤害朕的事。但朕也怕——怕你为了朕,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。”
他俯下身,握住林夙冰冷的手:“阿夙,答应朕,无论发生什么,都要活着。朕可以输掉这场仗,可以丢掉这个皇位,但不能失去你。”
这话太重,重得林夙承受不起。
他的眼眶红了,却强忍着没有落泪:“陛下……不能这么说。您是天子,大胤的江山社稷系于您一身。您不能输,也不会输。”
“朕若输了——”
“臣会先死。”林夙截断他的话,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,“臣会守住京城,直到最后一兵一卒。若城破,臣会自尽,绝不让叛军拿臣来威胁陛下。所以陛下……您没有退路,您必须赢。”
景琰的手抖了一下。
他看着林夙,看着那双平静却决绝的眼睛,忽然明白——这个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。他不是在劝征,他是在用命逼他赢。
“好。”景琰松开手,直起身,“朕去亲征,朕去赢。但你也要答应朕——若朕赢了,你要陪朕去江南看桃花。这是圣旨,你必须听。”
林夙笑了,这次笑容真切了许多:“臣遵旨。”
晨光越来越亮,将屋内照得通明。景琰重新坐下,两人开始详细商讨亲征的具体安排。
“京城防务,王猛可靠,但他性子急,容易中计。”林夙指着布防图,“臣会安排东厂的人暗中协助,重点盯防这几处城门。叛军若强攻,必选北门或东门;若用计,可能会从西门或南门下手。”
“朝中呢?”景琰问。
“方敬之老成持重,可以信赖。但他一个人压不住场面。”林夙沉吟道,“臣建议,陛下离京前,将六部侍郎中那几个实干派提拔起来,给他们实权。这些人不参与党争,只做事,可以制衡李阁老他们。”
“具体名单?”
林夙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名册:“臣已经拟好了。吏部侍郎张谦、户部侍郎陈明、兵部侍郎孙武……这七个人可用。陛下可以下旨,令他们辅佐方敬之处理政务,遇大事需七人联署方能决断。这样既分权,又互相制衡。”
景琰接过名册,仔细看了一遍。林夙挑人的眼光极准,这些人确实都是能臣干吏,且背景相对清白。
“那你自己呢?”景琰最关心这个,“朕离京后,你打算如何应对?”
林夙沉默片刻,道:“臣会称病不出,闭门谢客。”
“什么?”景琰愕然。
“陛下离京,李阁老他们必定会第一个对臣发难。”林夙冷静分析,“若臣锋芒太露,与他们正面冲突,反而会激化矛盾,甚至可能引发朝局动荡。不如暂避锋芒,让他们先跳出来。”
“可你若闭门不出,他们岂不更会得寸进尺?”
“臣闭门,但东厂不会闭门。”林夙眼中闪过一丝锐利,“臣会让小卓子他们暗中收集证据,等他们跳得最高的时候……再一击致命。”
景琰明白了。这是以退为进,引蛇出洞。
“但这样太危险。”他皱眉,“你若闭门,他们可能会硬闯,甚至……”
“所以臣需要一道护身符。”林夙看着他,“陛下离京前,可以下旨,称臣病重,需静养,任何人不得打扰。若有违者,以谋逆论处。”
“他们会听?”
“明面上会听。”林夙道,“毕竟圣旨还在。暗地里,他们可能会用别的办法——下毒,刺杀,或者找别的罪名构陷。但这些,臣都有准备。”
他说得轻松,景琰却听得心惊。
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,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凶险。
“还有一件事。”林夙忽然道,“陛下亲征,需带一名监军。”
“监军?”景琰皱眉,“朕亲自领兵,何需监军?”
“需要。”林夙认真道,“军中将领未必全都忠心,尤其是那些骑墙派。陛下带一名监军,既是对他们的威慑,也是……若真有人心怀不轨,监军可以及时制衡。”
“你有人选?”
林夙点点头:“程太医。”
景琰愣住了。
“程太医医术高明,随军可以照料陛下。更重要的是,他为人正直,且对陛下忠心耿耿。”林夙解释道,“他在军中无根基,不会结党营私。而且……他是文官,那些武将不会把他放在眼里,反而容易露出马脚。”
景琰思索片刻,觉得有理:“好,就依你。”
两人又商讨了粮草调度、行军路线、与赵怀安会合的具体细节等。不知不觉,天已大亮。
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落在林夙苍白的脸上。他看上去疲惫极了,眼睛半阖着,呼吸轻浅,仿佛随时会睡去。
景琰停下话头,轻声道:“你该休息了。”
林夙强打起精神:“臣还不累……”
“这是圣旨。”景琰不容置疑,“现在,立刻,去休息。”
林夙无奈,只得由小卓子扶着,躺到里间的床榻上。景琰跟进去,替他掖好被角。
“陛下,”林夙忽然抓住他的衣袖,“臣还有最后一句话。”
“你说。”
“战场上刀剑无眼,陛下务必小心。”林夙看着他,眼中满是担忧,“不要亲冒矢石,不要身先士卒。您是皇帝,坐镇中军即可。冲锋陷阵的事,交给赵怀安他们。”
景琰心中涌起一股暖流,点点头:“朕记住了。”
“还有……”林夙的声音越来越轻,“若事不可为,不必死战。保住性命,比什么都重要。臣在京城……等陛下回来。”
他说完这句,终于支撑不住,闭上眼睛,沉沉睡去。
景琰站在床边,看了他很久。晨光中,那张脸安静得像一尊玉雕,唯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。
十三年前,也是这样一张稚嫩的脸,在东宫的雪地里,对他露出第一个真诚的笑容。
十三年后,这张脸被病痛和权谋折磨得形销骨立,却依然在为他谋划,为他担忧。
景琰伸出手,想抚摸他的脸颊,却在半空中停住。最终,他只是轻轻整理了一下林夙额前的碎发,转身离去。
走出小院时,已是辰时。
阳光洒满庭院,秋风卷起落叶,在空中打着旋。景琰站在院门口,回望那扇紧闭的房门,心中百感交集。
高公公悄声上前:“陛下,该回宫了。早朝时间快到了。”
景琰点点头,走了几步,又停下:“传朕旨意,从今日起,东厂衙署加派一队禁军守卫。没有朕的手谕,任何人不得擅入。”
“是。”
“还有,”景琰补充道,“让程太医每日来诊脉,药要用最好的,缺什么直接从内库调。林夙若有不测……朕唯你是问。”
“老奴明白。”
回宫的路上,景琰坐在轿中,闭目养神。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林夙的话——
“陛下若信臣,便去亲征。”
“臣会守住京城,等陛下凯旋。”
“若城破,臣会自尽。”
每一句都像一把刀,扎在他心上。他知道,林夙说的都是真的。那个人说会等,就一定会等;说会守,就一定会守;说会死,就真的会死。
轿子停在午门外。景琰整理好衣冠,走下轿子。朝阳初升,金色的光芒洒在奉天殿的琉璃瓦上,熠熠生辉。
百官已经等候在殿外,见他到来,齐齐跪拜:“臣等恭迎陛下!”
景琰没有停留,大步走进殿中,登上御阶,转身面向群臣。
冕旒垂下,遮住了他的表情,只有声音透过珠帘传出,清晰而坚定:
“朕意已决,三日后御驾亲征,讨伐逆贼萧景宏。”
殿内一片哗然。
李阁老立刻出列:“陛下三思!万金之躯岂可涉险——”
“朕意已决。”景琰打断他,声音不容置疑,“朝政由首辅方敬之暂理,京城防务由王猛负责。六部侍郎张谦、陈明、孙武等七人辅政,遇大事需七人联署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殿内百官:“朕离京期间,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,不得结党营私,不得扰乱朝纲。违者……斩立决。”
最后三个字,他说得极慢,每一个字都像冰锥,刺进众人心里。
殿内鸦雀无声。
景琰继续道:“东厂提督林夙,因病重需静养,闭门谢客。朕已下旨,任何人不得打扰。违者,以谋逆论处。”
这话一出,李阁老等人脸色大变。
他们原以为皇帝离京,正是对付林夙的好时机。却没想到,景琰早有防备,直接用圣旨将林夙保护起来。
“陛下——”赵擎还想说什么。
“退朝。”景琰不再给他们机会,转身离去。
钟鼓声响起,百官面面相觑,最终只能叩首:“臣等告退。”
走出奉天殿时,阳光正好。景琰仰起头,望向湛蓝的天空。秋风猎猎,吹动他冕旒上的玉珠,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
三日后,他将踏上战场。
而那个人,将在深宫中,为他守住这座城,守住这片江山。
他知道前路艰险,知道危机四伏,知道这一去可能再也回不来。
但他必须去。
为了赵怀安那五千精锐,为了京城的百万百姓,为了大胤的江山社稷。
也为了……那个在病榻上,依然为他谋划一切的人。
“陛下,”高公公轻声道,“程太医已经在偏殿等候,商量随军事宜。”
景琰收回目光,点了点头。
他还有很多事要安排,很多人要见,很多细节要敲定。
时间不多了。
但他心中,已经没有了犹豫。
因为那个人说——陛下必须赢。
那他就要赢。
不惜一切代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