推土机的轰鸣声还未响起,人心却已先散了。曾经勾心斗角、算计不休的四合院,在拆迁补偿落定后,迅速上演了一出树倒猢狲散的现实剧。
签完协议,拿到那笔或令人失望、或仅够糊口的补偿款后,四合院里最后一点维系着“邻里情分”的脆弱纽带,也彻底崩断了。没有人再有心思去关注别人家分了多少,搬去哪里,未来如何。一种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破败、晦气之地,同时又对前路充满迷茫的氛围,笼罩着整个院子。
最先行动起来的是阎埠贵家。虽说病了一场,但阎埠贵那精于算计的本能并未消失。他拖着病体,指挥着两个不情不愿回来帮忙的儿子阎解成和阎解放,以及哭哭啼啼的三大妈,开始打包那点可怜的家当。
“轻点!轻点!那口腌菜缸可是好陶土烧的,搬的时候垫着点麻袋!”
“这摞旧报纸……都是往年的《参考消息》,有收藏价值的,捆好了别散喽!”
“解成!你眼睛长哪儿去了?床底下那几块搭鸡窝剩下的砖头也得带上!那可是好青砖,现在买都买不着!”
阎埠贵的声音嘶哑,却依旧带着他特有的锱铢必较,连一块破砖头、一个腌菜坛子都舍不得丢,仿佛要将这院里属于他的一切,连同那点算计到骨子里的习性,一并打包带走。他看着院子里逐渐堆起来的、散发着陈旧腐朽气息的破烂家什,再看看儿子们那不耐烦的脸色和老伴那愁苦的面容,心里涌起的不是离愁,而是一种深切的悲哀——算计了一辈子,到头来,能带走的,也只有这些破烂了吗?
他们家最终用那点补偿款,在远郊结合部买了一套极其狭小的二手一居室。离开那天,雇来的破三轮车拉着那堆“宝贝”破烂,阎埠贵最后一个走出院门,回头看了一眼这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,眼神复杂,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、带着无尽酸楚的叹息,佝偻着背,消失在了胡同口。他带走了满腹的算计,却似乎什么也没真正拥有过。
秦淮茹家搬得悄无声息。她没有惊动任何人,也没有能力雇车,只是和偶尔回来一趟、同样满脸不情愿的棒梗,以及眼神麻木的小当、槐花,用借来的板车,一趟一趟地将那些单薄的行李,拉往她在更破旧、更偏远的老城区租来的一间平房。那点补偿款,根本不够在城里买像样的房子,甚至连首付都勉强。
贾张氏是被棒梗和小当半扶半拖着弄上板车的,老虔婆嘴里依旧不清不楚地咒骂着,咒骂拆迁办,咒骂世道,偶尔也会咒骂几句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何雨柱,但声音微弱,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。秦淮茹最后锁上那间承载了她半生辛酸与算计的东厢房门时,手停顿了一下,眼圈微红,但终究没有眼泪流下来。生活早已将她的泪榨干。她拉着板车,步履蹒跚地融入北京城庞大的人流中,背影萧索,未来的日子,似乎只剩下“勉强温饱”这一个苍白的注脚。
刘光福的处理方式更直接。他拿着那点钱,根本没打算买房安置他那个瘫痪的老爹。他随便在城乡结合部找了个便宜的出租屋,把刘海中往里一扔,雇了个半聋半哑的老头偶尔看顾一下,便又一头扎进了他的棋牌室,指望能靠那点补偿款翻本,结果可想而知。刘海中躺在陌生的、充满霉味的房间里,依旧流着口水,傻笑着,对儿子的不孝和自身的悲惨境遇,毫无所知。刘家的根,算是彻底烂了。
易中海的离开最为凄凉。他没有子女,也没有足够的钱安排好的去处。街道办出面,联系了一家条件很一般的郊区养老院。离开那天,只有一个街道的工作人员帮忙提着一个小小的、轻飘飘的行李包。易中海拄着拐棍,一步三回头,浑浊的老眼努力想看清院里的景象,却只看到一片破败和荒凉。他曾是这里说一不二的“一大爷”,如今却像一件无人需要的旧家具,被清理出了历史的舞台。他去的那家养老院,条件简陋,人员复杂,他未来的日子,注定与孤独和病痛为伴,悄无声息地走向生命的终点。
最无声无息的是许大茂。在某一个清晨,或者深夜,没有人确切地知道,他就像一滴露水,悄无声息地蒸发在了北京城巨大的阴影里。他那间破杂物房被清空,里面除了垃圾和空酒瓶,什么也没剩下。没人关心他去了哪里,是死是活。或许某个桥洞下,或许某个废弃的厂房里,又多了一个蜷缩着的、散发着酒气和怨毒的身影,潦倒地延续着他那早已被所有人遗忘的生命。
何雨柱是在傻柱大厦顶楼的办公室里,听着助理简明扼要地汇报这些“邻居”们的去向的。
“阎埠贵家搬去了大兴……”
“秦淮茹在丰台租了间平房……”
“刘光福把他父亲安置在通州一个出租屋……”
“易中海被送去了昌平的养老院……”
“许大茂……不知所踪。”
助理的声音平静无波,像是在念一份与己无关的简报。
何雨柱站在窗前,望着下面车水马龙、日新月异的城市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既没有胜利者的得意,也没有怜悯者的同情。
“各奔东西……挺好。”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,语气里听不出喜怒,“都散了,清净。”
他转过身,不再看窗外那片即将彻底改变的旧城风景,目光重新投向了办公桌上那份关于在浦东新区竞拍地块、建设“傻柱”集团南方总部大厦的企划书。
对他而言,四合院的那一页,连同里面那些形形色色的“禽兽”,已经彻底翻过去了。他们的离散,他们的结局,不过是时代洪流下,几个微不足道的、各自命运的必然归宿。
他的世界很大,未来很远,远不是那个即将被推平的四合院,和那些早已被他甩在身后的旧日身影,所能企及和理解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