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当把五十块钱悄悄塞进母亲秦淮茹手里,低声道:“妈,这钱你藏好,别让哥知道。”槐花站在几步外催促:“姐,快点,晚了赶不上末班车了。”两人转身离去,谁也没回头看那间在暮色中更显破败的平房。
如果说棒梗是彻底烂在了泥潭里,那么小当和槐花,则选择了另一条路——尽可能远地逃离这个名为“家”的泥潭。她们是贾家这艘破船上,最先、也最决绝跳船的人。
四合院拆迁,对她们而言,非但不是损失,反而是一种解脱。那点微不足道的补偿款,她们甚至没有动过争抢的念头,因为她们深知,但凡沾上一星半点,就可能被那个无底洞般的家和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再次拖累。
她们几乎是带着一种庆幸的心情,看着老宅被丈量、评估,看着母亲和奶奶搬进更破旧的出租屋。距离,成了她们最好的保护色。
小当嫁得最早。经人介绍,她认识了一个家在河北廊坊郊县的卡车司机。男方家境普通,但人还算老实本分,有一门开车的技术,能挣辛苦钱。小当看中的,正是这份“远离”和“安稳”。
她没有像母亲当年那样挑挑拣拣,也没有太多浪漫的幻想,几乎是带着一种务实到近乎冷酷的心态,迅速敲定了婚事。
彩礼要得不多,刚好够置办几样像样的嫁妆,剩下的,她一分没给家里留,全都自己攥着,成了她小家庭的启动资金。
婚后的日子平淡如水。住在廊坊县城边缘的自建房里,丈夫常年在外跑车,她一个人操持家务,偶尔在县城的纺织厂做点临时工补贴家用。
婆家是典型的北方农村家庭,规矩多,妯娌间也有算计,但小当早已在四合院里练就了察言观色、明哲保身的本事。她不多言,不多事,该孝敬的公婆一分不少,该保持的距离一寸不进。
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经营自己的小窝上,精打细算,努力存钱,梦想着有一天能在县城中心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楼房。对于北京那个娘家,她只在逢年过节时,才会和丈夫带着并不丰厚的礼物回去一趟,停留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半天。给母亲塞的那点私房钱,是她所能做到的、也是她认为最极限的孝心,前提是绝不能让棒梗知道。
槐花的性子比小当更软糯些,逃离的欲望却同样强烈。她嫁给了北京城里一个普通的公交车售票员,男方家在更南边的大兴,也是普通的工人家庭。
选择这个人,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方答应婚后可以住在公交公司分配的、位于大兴的职工宿舍里。虽然地方偏,房子小,但那是完全属于他们夫妻的空间,不用和婆家挤在一起,更不用再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娘家。
槐花的婚后生活,比小当更多了几分琐碎和压抑。丈夫是个没什么大本事、也没什么坏心眼的男人,日子过得按部就班,收入勉强糊口。
婆家虽然不住一起,但传统的观念很重,总觉得她这个儿媳妇娘家“不体面”,暗地里带着些轻视,催生孩子的压力也很大。槐花性格软弱,不敢像小当那样明确地划清界限,只能默默忍受,把所有的委屈都藏在心里。
她回娘家的次数比小当还少,每次回去,看到母亲更加憔悴的面容,闻到屋里那股混合着霉味和病人气息的味道,听到奶奶无休止的咒骂或呓语,以及哥哥那副理所当然伸手要钱的嘴脸,她都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不适和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。
她给不了母亲多少钱,只能买点便宜的水果点心,坐一会儿,便如坐针毡地找借口离开。
姐妹俩偶尔会在回娘家时碰到,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,那眼神里有无奈,有同情,但更多的是一种“幸好不是我”的庆幸。她们会避开母亲和哥哥,在屋外说几句悄悄话。
“妈这日子……什么时候是个头。”槐花会红着眼圈低语。
“管好我们自己吧。”小当的语气则冷静得多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,“给了钱就行,别的,我们管不了,也惹不起。”
她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个四合院,不再提起那些曾经的邻居,仿佛那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噩梦。她们拼命地想洗掉身上来自那个家庭、那个院落的印记,想要融入看似正常、平凡的新生活。
然而,原生家庭的烙印,真的那么容易抹去吗?小当的精明算计里,何尝没有秦淮茹和贾张氏的影子?槐花的隐忍软弱,又何尝不是长期在压抑环境中形成的生存策略?她们以为自己逃远了,但那些深入骨髓的东西,依然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们的性格,影响着她们处理婆媳关系、夫妻关系的方式。
只是,她们宁愿在外面的世界里挣扎,也不愿再回头看一眼那个正在加速沉没的“家”。嫁人远离,是她们在那个时代和自身境遇下,所能做出的最现实,也最无奈的选择。她们成了断线的风筝,飘向远方,或许能找到一片稍微安稳的天空,但根,终究是断了。